狄小毛冷冷地看著他,不笑也不說。席美麗卻似乎大動感情,說了許多安慰的話。狄小毛便有點不耐煩了,白她一眼:你知道什麼!羅羅哧哧的。到什麼山唱什麼歌,聽老盧說罷。

一看他這樣,盧衛東更急了,只好不太連貫地講起來:

我這幾年是在做一些買賣,但都不大,咱也是指苦吃飯的人,哪裡有這麼大的膽量,一下子從銀行貸上百萬的錢!前些日子張市長忽然把我叫去了,先是談文化革命的事,說他如何在上面活動,不然我早定成三種人了。後來就提出來想貸一筆款,他已和銀行說好了,以鄉鎮局的名義貸出來,然後轉到米良田那裡去。我當時心裡挺害怕,這麼大一筆款,如果還不了怎麼辦。張市長說,絕對沒問題的,如果實在信不過他,就立個字據,將來由市財政做擔保……

………【你可要想清楚了】………

23o。你可要想清楚了

狄小毛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一共貸了多少?

一百一十萬,給我那個帳上留下了十一萬。

字據呢?

在、在。盧衛東說著,慌忙把一張皺巴巴的紙掏出來,攤在他面前。

這是一份未經過公證的“協議書”,上面有張謙之潦潦草草的一行字:此款由市財政擔保,轉交米氏公司使用,二年內歸還本息。看著這一行字跡,狄小毛眼前便浮現出張謙之那一張笑眯眯的臉和最近那個躍躍欲試的急迫樣子。真是天助我也!狄小毛心裡連連冷笑,又說:

我還有一點不清楚,這九十九萬貸款和任乃信有什麼關係?

我的天,問題就在這裡!米良田拿上這筆錢,就全投到任乃信那個煤礦裡了。誰知道那是個填不滿的黑窟窿,不僅產不出煤來,官司也天天地打,現在任乃信把我和米良田全告到了法院,銀行一看款收不回來,才一下子凍結了帳戶……你說說,我這不是太冤枉了?

那……你說怎麼辦吧。

我也不知道……

盧衛東垂頭喪氣。

我想,擺在你面前的無非是兩條路。其一,是你把這事全擔起來。鄉鎮局帳戶凍結,工資不了,說到底這都是你的責任,你這是明顯的失職行為。如果事態進一步激化,你要負政治責任。

其二,你就把這張協議書拿出來,交到法院去,其他的就不用你管了,當然這樣做會得罪張市長,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咱們就談到這裡,這事牽扯到法律問題,我不便干涉的,你走吧。

好吧,讓我再想想……盧衛東看看他,又看看席美麗,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的樣子,只好無奈地走了。

從任乃信第一次鎖住縣法院大門到現在,時間又過去近兩年了,可是這個糾紛案居然至今沒有解決。不管我將來做什麼,這個糾紛的確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第二天一上班,狄小毛就把市法院院長叫來,花了近兩天的時間,從始到終聽取了這一糾紛案的彙報。翻著那足有一尺厚的黃的案卷,狄小毛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一連幾天,任乃信那高大倔強的身軀總在眼前晃動,像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他心上。

任乃信是一個沉默寡言的漢子,但又有著大山般堅實的意志。他家祖祖輩輩都有掏龍骨的習慣,但一個也沒有越過龍脈。他所在的大溝村,雖然埋著厚厚的優質煤層,但由於山川阻隔,火車、汽車都不通,所以始終沒建成一個煤礦。

然而,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隨著一條過境鐵路的興建,任乃信忽奇想,競然兩手空空要在本村的大山深處建一座煤礦。聽了這個設想,全村人無不嘖嘖而笑,都認為他是異想天開。於是,一紙合同就這樣在不經意間簽訂了,煤礦由任乃信承包建設,建成後由他經營2o年,每年上交村裡承包費1ooo元。

憑著這一紙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