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看著她們,一天到晚苦口的相勸,叫她們明白人生的大道理。她們明白嗎?未必!但是我不灰心,夜的管著她們。我希望什麼?沒有可希望的,我只望皇上明白我的難處,我的志向,我的品行,賞給我些卹金,賜給我一塊大匾,上面刻上‘節烈可風’。可是,你沒聽見我剛才哭嗎?你聽見沒有?”

我點點頭。

“我哭什麼?哭這群死妖精?我才有工夫哭她們呢!我是哭我的命運,公使太太,不吃迷葉,現在會房倒屋塌,把我的成績完全毀滅!我再去見皇上,我有什麼話可講。設若皇上坐在寶座上問我:公使太太你有什麼成績來求賞賜?我說什麼?我說我替死去的公使管養著八個女人,沒出醜,沒私逃。皇上說,她們在哪裡呢?我說什麼?說她們都死了?沒有證據能得賞賜嗎?我說什麼?公使太太!”她的頭貼在胸口上了。我要過去,又怕她罵我。

她又抬起頭來,眼珠已經不轉了:“公使太太,到過外國……不吃迷葉……卹金!大匾……公使太太……”公使太太的頭又低了下去,身子慢慢的向一邊倒下來,躺在兩個婦人的中間。

第十六章 交流學習

我難過極了!公使太太的一段哀鳴,使我為多少世紀的女子落淚,我的手按著歷史上最黑的那幾頁,我的眼不敢再往下看了。

不到外國城去住是個錯誤。我又成了無家之鬼了。上哪裡去?那群幫忙的妖人還看著我呢,大概是等著和我要錢。他們搶走了公使太太的東西,不錯,但是,那恐怕不足使他們扔下得個國魂的希望吧?我的頭疼得很厲害,牙也摔活動了兩個。我漸漸的不能思想了,要病。我的心中來了個警告。我把一褲袋的國魂,有十塊一個的,有五塊一個的,都扔在地上,讓他們自己分吧,或是搶吧,我沒精神去管。那八個婦人是無望了;公使太太呢,也完了,她的身下流出一大汪血,眼睛還睜著,似乎在死後還關心那八個小妖精。我無法把她們埋起來,旁人當然不管;難堪與失望使我要一拳把我的頭擊碎。

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雖然極懶得動,到底還得立起來,我不能看著這些婦人在我的眼前臭爛了。我一瘸一拐的走,大概為外國人丟臉不少。街上又擠滿了人。有些少年人,手中都拿著塊白粉,挨著家在牆壁上寫字呢,牆還很潮,寫過以後,經小風一吹,特別的白。“清潔運動”,“全城都洗過”……每家牆壁上都寫上了這麼一句。雖然我的頭是那麼疼,我不能不大笑起來。下完雨提倡洗過全城,不必費人們一點力量,妖人真會辦事。

是的,臭溝裡確乎被雨水給衝乾淨了,清潔運動,哈哈!莫非我也有點發瘋麼?我恨不能掏出手槍打死幾個寫白字的東西們!

我似乎還記得小藍的話:街那邊是文化機關。我繞了過去,不是為看文化機關,而是希望找個清靜地方去忍一會兒。我總以為街市的房子是應當面對面的,此處街上的房子恰好是背倚背的,這個新排列方法使我似乎忘了點頭疼。可是,這也就是不大喜歡新鮮空氣與日光的妖人才能想出這個好主意,房背倚著房背,中間一點空隙沒有,這與其說是街,還不如說是疾病釀造廠。我的頭疼又回來了。在異國生病使人特別的悲觀,我似乎覺得沒有生還中國的希望了。我顧不得細看了,找著個陰涼便倒了下去。

睡了多久?我不知道。一睜眼我已在一間極清潔的屋子中。我以為這是作夢呢,或是熱度增高見了幻象,我摸摸了頭,已不十分熱!我莫名其妙了。身上還懶,我又閉上了眼。有點極輕的腳步聲,我微微的睜開眼:比迷葉還迷的迷!她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微微的點點頭:“好啦!”她向自己說。

我不敢再睜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