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距離——多一份則不好迴護、少一分則形同冒犯,他將這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去程不說什麼、藥堂內又做足了風度。及到回程路經無人所至處、才終於試探一句:

“長公主那頭,可需我幫你告假?”

略帶沙啞的聲音囫圇響起。魚兒咬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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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出長公主身份不是難事,昨夜齋飯後她那通告白、實則處處都是漏洞。她張口先問孫固:按禮原不該直呼自己表叔、封疆大吏名姓;她接著念起父母,已逝之人仍道“爹爹”:全無敬意;在世之人卻念“母親”:好似遙隔千里。於是江釗知道她並非忠文公之女,甚至遠要比那貴重。尤其當她說起“湖興郡公”。

世人提及楊珣,多作“國舅”,少稱“尚書令”,深惡痛絕者罵聲“楊賊”,正法伏誅後也有人直稱名姓。以湖興郡公爵位相稱者卻實在少見。或許、除了一處——

,!

楊家匾額。

對面在提及楊珣時打個磕絆,下意識以此指代,因為湖興郡公府,就是她的家。

她父親是湖興郡公楊珣,處斬不久,她仍喚“爹爹”;她母親是宣清公主,仙逝已久,她只敬“母親”。她是京城丟失的宣清長公主戚綽玉。下州刺史四品銜,在她面前自然不過爾爾、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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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忽而開始咳嗽、一通又一通、咳得直不起腰、站不起身。江釗好一番撫慰,還去敲開鋪門為她討了碗水。小丫鬟於是將面目隱在水碗後,是驚是慮再看不分明。江釗便也不再兜圈,:

“長公主駕臨,下官身系衙門,敢不忠君思報?卻不知長公主何以至此、又緣何隱姓埋名?今日狂言冒犯,只請姑娘解惑。下官雖不過小小主簿、人微言輕,卻、願憂長公主所憂、敢效犬馬。這夏州畢竟是非之地,長公主隻身犯險、恐非長久之策。”

他一句說明自己並無惡意;二句問起此行原委;三句陳明忠心;再道形勢危困,說罷還做了全禮。小丫鬟若足夠聰慧、便知該借力而行;若徒有其表,受禮有愧也該方寸大亂。他甚至再加些砝碼,將腰間錢袋解了遞去——

他卻沒能碰著對方。餘光上下一找,那丫鬟居然在地上跪著呢!哆哆嗦嗦的,可嚇得不輕:“奴婢主子……是忠文公的女兒……江主簿……饒命!”

她甚至叩了個頭,十成十的惶恐。江釗不禁啞然失笑。

竟是這麼個粗陋之才。

也罷、也罷。他扶人起來,是再三保證守口如瓶,不會讓長公主知道她說漏了嘴,好容易才哄得這丫鬟止了啼哭。人不堪用,禮卻不可廢。自己等待多時的亨通官運,少不得還得依託這對心思單純、怯懦無能的主僕哩!

多年後茶舍間,再聽聞昭烈皇后在夏州的奇遇,侍中江釗卻唯有打扇自嘲的份。畢竟年少輕狂、初出茅廬,不知怎得竟反倒被個小丫鬟哄了去。以至於後來夏州那場大禍,本該是他聲名鵲起的良機,卻最終倒成了她功在千秋的實據。

他到底、還是輕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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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仍在花廳同郡君閒話,文雀及盧公子陪同左右,木棠便徑直回了西跨院,關了門放了藥,就在桌邊坐了許久。

自己不是那江主簿的對手,她很清楚。所以與其對峙下去被抓住更多把柄,倒不如裝瘋賣傻、先逃再說。大人物面前要伏低做小、小人物面前才要耀武揚威。江釗又非敵人,也不怕他敢對自己不利。

是的,那一大段剖陳心跡木棠竟全都聽懂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