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

唱的是《女起解》,反串旦角。你看她那棗核的臉,又是配上一張闊嘴,一唱起來,

露出一粒金牙,只覺俗不可耐。富家駿輕輕的說道:“據書上說,從前有人喜歡吃

狗糞,論理實在說不過去。如今看起來,這事竟是真的了。”富家駒道:“小一點

聲音罷。你就知道她在唱戲以外,沒有別的本事嗎?”他兄弟倆是無心說話,楊杏

園倒是有心聽著了。一會兒戲完了,故意慢慢的走,看那姨太太究竟怎麼樣?見她

果然也起身很快,一轉身就由包廂側面,轉到後臺去了。楊杏園問富家駒道:“她

上後臺去作什麼?”富家駒道:“她常常在散戲之後,帶宋桂芳回家去呢。”楊杏

園笑著點點頭,也沒有再問。

回得家去,富家駒道:“楊先生,你看金大鶴為人怎樣”?楊杏園笑道:《紅

樓夢》上薛蟠一流的人物罷了。”富家駒見楊杏園下這樣刻毒的批評,頓了一頓,

似乎有一句話要說,又不敢說似的。楊杏園笑道:“你以為我這個譬喻不對嗎?”

富家駒道:“這個譬喻,是很對的。他本是個人物不漂亮、性格不風流的紈絝子弟。

只是楊先生這樣一說,一定不屑與為伍,他有一句話託我轉達,我就不敢說。”楊

杏園笑道:“你且姑妄言之。”富家駒道:“他想請楊先生吃飯,恐不肯去,特意

叫我先徵求同意。”楊杏園道:“請我吃飯,下一封請柬就是了。我去就請我,不

去就拉倒,這也用不著先要派人徵求同意。”富家駒道:“他是專為請楊先生的。

楊先生若是沒有去的意思,他就不必請客了。”楊杏園道:“這樣說來,宴無好宴,

會無好會,我不去了。”富家駒道:“不是我替他分辯,其實他們沒有什麼壞意思,

不過仰慕楊先生的大名,要聯絡聯絡。”楊杏園笑道:“胡說!我有什麼大名,讓

他們去仰慕。就算我有大名,有大名的人,多著呢,他為什麼不去聯絡,單單要聯

絡我?”富家駒笑道:“這樣一說,我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他所以要聯絡的意思,

無非是想請楊先生在報上替宋桂芳鼓吹鼓吹。”楊杏園道:“那還不是實行賄賂?

我怎樣能去。”富家駒道:“我就知道楊先生不能去。不過他這回請客,我想宋桂

芳和那姨太太都要到的,倒可以去看看。”楊杏園道:“說了一天,究竟這位姨太

太姓什麼,至今還不知道。”富家駒道:“金大鶴對於生人,他是不承認代表別人

捧角的。就是對於熟人,他也只肯承認一半。我實說了罷,這姨太太是金大鶴姑丈

的如夫人,以輩分論,當然算是姑母。金大鶴的姑丈姑母,都回南去了,只留下姨

太太在北京。因為金大鶴家是內親,諸事都託金家照管。金大鶴帶著她捧角,是很

有愧的。我們見了那姨太太只含糊叫一聲馮太太,從來不和她談什麼家世的,她人

極其開通,說話也很知大體。不信,楊先生只要去吃飯,就可以會見她了。”楊杏

園道:“馮太太也到嗎?那我越發的不便去了。”富家駒道:“嗐!怕什麼。她比

男子還要大方些呢。”說到這裡,楊杏園也不往下說,自去睡覺。

到了次日,那金大鶴果然來了一封請柬,請次日在菁華番菜館吃西餐。楊杏園

看了一看,就隨手扔在一邊,沒有注意到它。不料到了上午,那金大鶴又親身來拜

訪,他先是在前進和富家駒談話,隨後更由富家駒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