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屈起,輕叩桌面,足足過了半柱香才道:“楚氏,你是個聰明人,晏家處境如何,我已全盤托出,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

楚若顏再怔。

她今日似乎怔得太多了,可心中卻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晏錚,說要將她考慮進去,便把所有真相和盤托出。

沒有隱瞞,交付了全部信任,甚至還將選擇權交到她手上……

“那你呢?”她輕問出聲。

晏錚垂目,唇邊的話語風輕雲淡:“我姓晏,晏家的血債,自當血來還。”

血債血還?

說得何等輕巧。

這戶部、兵部且不說,光是一個平靖侯,是蘇太后的內侄,皇帝要保他,他拿什麼討?

然而楚若顏並不懷疑他的話,只定定看著他:“你同我說這些,不怕我出去告密?”

只要一句話洩漏出去,他晏錚就死無葬身之地。

可晏錚也只抬目,那雙幽如深潭的眼睛平靜注視著她:“你會嗎?”

楚若顏不作聲。

他緩緩搖頭:“你不會,否則你沒必要救我出天牢,更沒必要為晏家做到這種份上。”

做到這種份兒上?

是啊,不知不覺,她已習慣了幫他、幫晏家……

楚若顏徐徐展開眉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彎起,像極了三月初開的桃花。

“晏錚,既然你什麼都知道,又為何還要再來問我一遍呢?”

晏錚微愣,隨後不由自主地攥緊手指。

這是他在緊張之下下意識的動作,楚若顏發現了,笑得也愈發深切:“你是不是也沒那麼有自信,我一定會留下?所以先是坦白一切,又反覆用言語試探,你是不是也在擔心,我會離開?”

擔心?

自兄長死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那場戰亂把他的一切情緒都剝離乾淨,只剩下麻木與疲憊,然後一個人拖著殘軀,踽踽前行……

他不知道要走向哪裡,也不知要走到什麼地方,直到那一天,方管事說有個女子傾慕於他,願白首不離……

晏錚閉上眼。

唇邊笑得諷刺又落寞。

人到底是軟弱的,他到了此刻才發現,他確實在擔心她會離開。

“晏錚。”女子的聲音輕得像風,“我不會離開,至少在你站起來,撐起晏家之前不會。”

晏錚啟唇欲言,她卻像提前知曉一般:“你想問我圖什麼,說實話,我確有所圖,但嫁到晏家這些日子以來,才發現一切並非我所想那樣。”

晏錚眼底閃過一抹暗色。

她圖的是他,可嫁過來以後才發現,他並非她所想那樣……

楚若顏還不知他已經想歪了,默然片刻,道:“我如今也不知自己圖什麼,這樣吧,你許我一個承諾,待我日後想起要什麼,再來找你,可好?”

晏錚望著她的眼睛,乾淨清澈如掬了一泓水。

他看了許久道:“好。”

這時曹家門房的人來了,只說宮裡來人,要見晏錚。

楚若顏隨他一道出去,迎面就看見皇帝身邊的尹順站在那兒,手捧聖諭:“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宣安寧侯即刻進宮見駕,不得有誤,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