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便伏在床沿上燒煙。馮太太在左右兩邊,各吸了七八日,便捧著一本小說,就

著煙燈看,慢慢的便迷糊過去了。忽然有人搖著身體道:“嘿!今天晚上睡得真早

啊。”馮太太睜眼一看,卻是宋桂芳進房來了。馮太太道:“這就散戲了嗎?”宋

桂芳且不理她,搬了那張椅子,坐到火爐邊去。馮太太道:“我這屋裡很暖和的,

你還怕冷嗎?”宋桂芳道:“外面又下雪了。我那洋車,棉布篷子又壞了。到你這

兒來,迎面的吹著老北風,真夠瞧的。”馮太太聽說,連忙就在暖壺裡,倒了一杯

熱茶遞給她。一看火酒爐子,是滅了,鍋還在上面。揭開鍋蓋,半鍋水,猶自熱氣

騰騰的,水中間,放了一隻白玉細瓷碗,裡面大半碗牛肉汁,濃厚異常,看去有如

黃油一般。馮太太取了碗出來,在條桌抽裡,尋出一雙象牙筷,將這濃汁裡面的牛

肉塊渣,一齊挑撥在一個小碟子裡,只剩一碗濃熱的湯汁,便端來給宋桂芳喝。宋

桂芳端著碗,皺著眉道:“今天這湯,格外的油膩了。你喝一點,好不好?”馮太

太道:“我早喝了,你喝罷。”宋桂芳將牛肉汁喝了。馮太太遞了一玻璃杯溫水,

給她嗽口,又就著爐子,銅旋子裡的水,擰了一把毛巾,給宋桂芳揩臉。宋桂芳笑

道:“你的老媽子,倒也享福,這時候就都睡了。我一來,倒把你忙壞了。”馮太

太道:“是我吩咐了他們,我不按鈴,叫她們別進來。”宋桂芳道:“我說呢,剛

才我進來,還是陳媽掀簾子的,怎麼一會兒她就睡了,幹嗎不讓她們進來?”馮太

太道:“她在這裡,我說一句什麼也不方便。”宋桂芳笑道:“你越是這樣鬼頭鬼

腦的,她們越是疑心。她們不要說我是一個男子改扮的吧?”馮太太笑道:“你若

是個男子,那也好辦,我就跟你跑了。”宋桂芳道:“你也別太高興了。你們老爺

一回京,還能讓你這樣天天往外面逛嗎?”馮太太道:“因為這樣,所以我樂一天

是一天。你別瞧我是一個太太,我不如你唱戲,自由自在。”宋桂芳道:“又要發

牢騷了。咱們躺著燒煙罷。”說時,宋桂芳也脫了長袍子,和馮太太對躺在床上燒

煙。宋桂芳道:“你說唱戲好嗎?人家的扇子不停手。我們要穿幾層衣服在臺上跳。

人家冷的在屋子裡守著火,我們還得脫衣服上臺。那個苦,也就夠受了。象我呢,

是一個名角兒了,一個月也不過掙個幾百塊。象那些當零碎和跑龍套的,一天拿幾

十個銅子,吃飯都不夠,那也有意思嗎?你們當太太整萬的傢俬,一點事兒不用作,

還是茶送到口,飯送到手,那不好嗎?”馮太太道:“有錢算什麼?我們在這青春

年少的時候,不能趁心趁意樂一樂,給人家老頭子做姨太太,就像坐牢一般啦。一

個人坐了牢,有錢又有什麼用處?人家總喜歡上游藝場,上公園,我就怕去得。為

什麼呢?看了紅男綠女成雙作對,自己也要慚愧。就是從前,戲我也不去聽的。老

頭子約我幾多回,我才敷衍一次。後來老頭子走了,我聽了你幾回戲,就和你認識

了。”說到這裡,笑了一笑。放下煙籤子,將手指頭在宋桂芳額角上一戳,說道:

“是你那回反串小生,公子落難,怪可憐的。也不知什麼緣故,我痴心妄想,就真

把你當了那個公子。嗐!可惜你也是個女子,不然!我們兩人倒對勁兒,難得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