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儀看著擔架從自己面前抬過,突然開口叫住了那兩個親兵。看著那張並不陌生的臉,他突然伸出手撫了撫那雙圓瞪的眼睛,挪開之後,見謝智依舊死不瞑目,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輕輕按了按其雙眼,這才終於讓其合上了眼瞼。擺擺手示意先將這具屍體挪走,他淡淡地吩咐先將曹相東和陳永送回靈州都督府,等這一行人漸漸看不到了,他方才環視了一眼左右。

“謝智此人,雖冒失衝動,此次又向我暴起發難,可身為大唐勇士,可以死在戰場上,死在刑場上,死在病榻上,卻唯獨不應該死在袍澤刀下!我很痛心,各位想來也都有這樣的感受。”

見眾人都不說話,但臉上表情卻表露出他們確實贊同自己這番話,他方才聲音低沉地說起自己出外這半個月,馬不停蹄安撫宥州諸多胡戶的經過。當他說到康庭蘭險些遭人行刺,卻是康特仁那垂垂老者捨身相救的時候,對比今時今日的情景,無人不是心中沉重。

“螻蟻尚且貪生,人更是如此,這一點本無可厚非。然則死有輕如鴻毛,更有重如泰山,這便是人和螻蟻的差別!就如同我劈頭直斥曹相東三人的時候,縱使想過也許有人會不服悍然抗上,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大義滅親’的一幕!”

沉默的眾將中,這會兒終於有人低聲問道:“大帥適才所言,曹將軍他們三個派人在宥州煽風點火,妖言惑眾的事,是真的?”

“在靈武城中北面鎮戎坊一座池塘中,發現了他三人幾個隨從的屍體,而在他們府中拿住的從者中,已經有人供認出了受主人之命殺人拋屍的經過。至於那幾個死了的人,雖說面目被水浸泡,已經無可辨認,但子嚴和奇駿已經命人根據見過他們的舊人所述畫出了畫像,在宥州見過他們的人已經辨認過了,所以說是十之**。他們可以不認,但此等行徑簡直是令人髮指,所以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杜士儀當眾表明了態度,並不會因為謝智之死而到此為止,而是會繼續追究曹相東三人,一時眾將不禁面色各異。儘管曹相東的心腹偏裨,已經被杜士儀調的調,降的降,幾乎沒剩下什麼人了,可這裡的很多人都曾經在這位經略軍正將麾下任職,即便感激杜士儀的知遇之恩,可心理上沒有那麼快能接受得了。而看到他們這番舉止,杜士儀就能夠猜出他們的態度,當即又補充了幾句話。

“此次之事,我會交由靈州都督府錄事參軍吳博查證,然則茲事體大,再由經略軍中抽出兩員偏裨全程監理,自然,子儀懷恩和米羅詩等蕃將除外。你們誰願意承擔此職,可以自己商量,隨後報我!”

這一夜,百姓們只覺得靈武城中火樹銀花不夜天,喜慶熱鬧,而在靈州上下文武官員看來,卻不啻是一場天翻地覆,也不知道多少人徹夜難眠。而子時過後方才回到靈州都督府後院正寢的杜士儀,在看到王容如釋重負的面孔時,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將妻子攬在懷中,溫存了好一會兒方才輕聲說道:“終於又過了一關。雖說接下來恐怕還有一場更艱苦的仗要打,但至少能夠透口氣了。”

“搜到了李林甫和曹相東往來的私信?”

“趁著曹相東等人被拖住,當然搜到了,但李林甫這個人做事之謹慎小心,無人能及。信的內容含糊其辭不說,而且我是認識他筆跡的,細細審視之後,便發覺應不是李林甫親筆,而是旁人仿照他筆跡所寫。”

王容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雙手不由得緊緊抓住了杜士儀的胳膊:“你的意思是,他早在給曹相東三人承諾之際,恐怕就已經做好了異日事敗的準備?倘若你心存斬盡殺絕的意思,要牽扯到他的身上,他就會拿出證據,證明這幾封信不過是旁人假託他名義?”

“而且興許還會羅列出,是朝中哪些人在陰謀陷害他。”

杜士儀哂然一笑,繼而就輕輕鬆開了王容的手,坐了下來,隨手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