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弱不禁風的地步了,豈能讓她再受這旅途奔波之苦?於是他千方百計地勸說,總算阻止了林氏要親往山陽的打算。他自己則不顧年紀衰邁,要代替侄媳前往山陽。他走的那天是個陰天,冷風嗖嗖地,讓人不禁想到冬日。李太清揹著一個簡陋的行囊,登上了去江蘇的路程。林氏一身素服縞衣,披著重孝送他到莊前,邊走邊泣淚,邊泣邊叮嚀,弄得李太清心亂如麻。他替侄媳悲傷,也替侄媳憂慮。這個賢德的媳婦,今年才只有二十多歲啊,往後的日子,她該怎麼過呢?這一老一少兩位悲痛欲絕的人,灑淚分別在莊頭一座已顯頹敗的土地廟前。

李太清雖是個武人,但社會閱歷卻十分豐富。他是看著李毓昌一點點地長大的,是他親手將李毓昌撫養成人的。他對侄子的為人十分了解,越想越覺得侄兒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上吊自殺。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悲歡離合也不算少了,深知社會上的艱險與兇惡。那山陽縣令王伸漢在信中稱,李毓昌是作為省派的查賑委員前去山陽的。賑銀既要檢查,其中就必有問題。李太清憑著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在未動身之前,就對那個山陽縣產生了懷疑。他決心到山陽後仔細地觀察,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倘若侄兒真是死得不明不白,那自己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來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經過數天的曉行夜宿,他終於踏入了山陽縣境內。此時,黃河水雖已退盡,但被大水侵吞過的土地上,卻依然一派荒涼。在飢餓中掙扎了幾個月的災民,於低窪避風的地方,搭起了一片片的草廬,眼巴巴地等待著官府的救濟品。然而,他們等待的結果,卻是一個失望連著一個失望。許多人為了活命,只得背井離鄉。李太清一路走一路感嘆,暗暗責備侄子奉命查賑,卻毫無建樹,反將自己的性命白白丟掉。等進了山陽縣城,情景就與災區不同,居然披紅掛綠,不時還會聽見幾聲開市大吉的鞭炮響,確乎給人感到有一種過年過節的喜氣。李太清自然無心欣賞街景,徑直打聽到縣衙的路,中午時分趕到了縣衙。知縣王伸漢聽說李毓昌的叔叔到了,親自出來迎接,且臉上還做出一副悲悲慼慼的表情。不過,李太清還是看出了,在這位縣太爺的悲慼與熱情中,卻透露出一段很濃的戒心。於是,李太清也就不願多搭訕,只是草草地問了問李毓昌的死因。王伸漢忙著把各級官府的批文抄件拿來給李太清過目,並帶著幾分感慨道:“李委員為人聰明過人,只是心眼兒未免有點狹窄,不知為什麼查賑尚未結束就自尋了短見,下官想起來每每落淚,真是可惜了一位人才。”李太清仔細地看了從總督到知府的斷案結論,沒有發現什麼破綻。王伸漢收了批文,很是關切地道:“天寒路遠,李老先生一定十分疲倦了。下官已經給您安排了住處,老先生是先去休息一陣呢還是就去看看李委員的靈樞?”李太清道:“太清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侄子的亡靈,煩勞大人派個差役帶小老兒前去毓昌靈前弔唁一番吧。”王伸漢當即應允,並不派人引路,而是親自陪著李太清來到了停靈的薦福寺。薦福寺四周,霧迷雲遮。在陰沉沉的天空籠罩下,薦福寺內廟冷僧稀。停靈的僧房院裡由於人跡罕至,簡直就成了鳥雀的樂園。主持僧引導著他們,開啟了兩扇沉重的木門,門上居然落下了一層上,說明已經多日沒有人掃過了。李太清見狀一陣悲傷,想起侄子十數年寒窗苦讀,好容易邁上了仕途,原指望從此便可大展宏圖,光祖耀宗,誰知在這千里之外荒涼的冷寺內,看到的卻是一具棺木,悽悽慘慘慼戚,孤魂飄蕩在這無人問津的荒寺內,從此壯志化灰土,雄圖化飛煙,留下一位年輕的寡婦,倚門空悲。想到這裡,李太清悲從心頭起,撫著棺木老淚縱橫,竟然泣不成聲了。王伸漢也跟著掉了幾滴淚,還掉得有模有樣的。老和尚看著心中不忍,一面念著佛,一面燃起了幾枝粗香。頓時,僧房裡飄起一股濃濃的氣味。李太清越發悲傷,嚎啕痛哭,花白色的鬍鬚上沾滿了淚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