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給老閆他們發了微信,他們都在殯儀館裡加班,抽不開身,讓先把人送去再淨身更衣。但聽趙勇的意思,雖然只有短短一段路,他還是想讓母親體面地從家裡離開。

「趙勇說壽衣他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家裡放著呢,問題他穿不上,我想去他家幫他。」

陸啟明瀝著盤子上的水,平靜地問滿月,「你要幫他去穿?」

「你可真大瞧我,我哪兒敢啊。」滿月站起身,拆下腦後的鯊魚夾,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看著陸啟明說,「我看過老閆他們給逝者換衣服,我想去他家指導他,他自己穿。」

「我陪你去。」陸啟明扳著滿月的肩膀,讓她轉過身,手伸進衣服裡幫她把內衣背扣扣好。

滿月覺得有點對不起陸啟明,好不容易見面還沒陪他,連飯都沒吃,又要他陪著自己忙前忙後。

滿月轉過身,手勾著陸啟明的脖子,說:「那我們回來再做。」

陸啟明環住她的腰,笑了,「我又不是光想著和你做,你在我身邊,看見你我就很滿足了。」

他低頭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唇,「去換衣服吧,多穿點兒,晚上冷。」

越晚氣溫越低,寒風吹得人骨頭都冷,趙勇家住在一個老舊的小區,狹窄的車道被亂停的車佔了。兩人只能下車步行,他們按照趙勇給的地址,七拐八繞才找到地方。

開門的是趙勇的媳婦,眼睛紅紅的,一看就剛哭過,她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說不用換鞋了。

屋內氣氛沉重,趙勇的媳婦帶他們直接進到臥室,滿月凍得麻木的手腳才暖和了一點。

趙勇彎著背坐在護理床前,緊握著母親的手,背影顯露出深深的不捨。聽到有人進屋,他趕緊抹了把眼淚,起身迎上前。

護理床上躺著一位面色蠟黃的女性,滿月望了一眼,趙勇的母親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還是讓人有些生懼。

她慌著移開視線,直奔主題,問趙勇:「家裡有白酒嗎?先給老人擦擦身子再換衣服。」

趙勇不喝酒,他媳婦吸吸鼻子,搶著說:「家裡沒有,我去買。」

外面天色黑,陸啟明攔下她,「我去吧。」又問滿月,「還要什麼。」

「白酒、白毛巾。」

陸啟明往外走的時候,無意間瞥見牆上掛著的照片,突然停下腳步,喊了聲滿月。

「咋了?」滿月回頭問他。

陸啟明揚著下巴朝牆上一指,滿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牆上掛著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她眼睛頓時放大了一圈,照片上的人正是吳奶奶的兒子。

滿月看過許多次趙振東的照片,肯定自己絕不會認錯,這也太巧了,她在心裡暗暗想著。

人死後身體會變得僵硬,穿脫衣服困難,滿月讓趙勇用剪刀把老人身上的衣服剪掉。

趙勇舉著剪刀,儘管明知母親沒有痛覺,他依然小心翼翼怕傷到母親。

他一邊剪衣服一邊訴說著,趙振東是他的父親。

「我對我爸沒啥印象,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關於他的事兒我也是聽我媽說的。我爺爺去世沒多久,我爸就得了抑鬱症。那個年代的人不像現在的人對抑鬱症理解體諒,別人總背地裡講究我爸不孝順,說他爹死了,連娘也不要了。其實我爸活得很辛苦,他會偷摸回去看我奶奶,可他始終走不出自己的心結。那時候我家住平房,後來他實在熬不住了,趁我媽不在家,燒炭自殺了。」

趙勇拿著洇濕的毛巾細緻地擦拭著母親的臉,嗓音逐漸哽咽:「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我家來了好多人,他們都在關心我媽,說我爸說撒手走就撒手走了,說孩子還小,剩我媽一個人拉扯可咋辦。但我媽始終保持著笑,她說,東子終於解脫了。」

大概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