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身體躺在病床上,蒼白虛弱,鼻子上還插著管子。嬌嬌見滿月來,努力彎起嘴角,失去血色的嘴唇像枯竭的樹葉,紋路明顯,毫無生機。

那天,滿月陪嬌嬌聊了很久,嬌嬌依偎在毛絨兔子的懷裡,趁媽媽洗水果的時候,偷偷和滿月說想在生前辦一場葬禮。

滿月剝橘子的手停住了,靜靜看著面容稚氣的小女孩。

嬌嬌說,她死後媽媽一定會很難過,孤零零一個人面對失去她的悲傷。如果生前辦葬禮,她就可以安慰媽媽。告訴媽媽,她不怕死,讓媽媽也不要怕。再等等,她還會再來做媽媽的孩子。

李思穎聽見了這一切,她忍住哭聲,躲在洗手間裡不敢出來。最後,實在支撐不住,扶著洗手盆蹲下,淚水早已滿面。

二〇二三年的雪來得特別早,十一月份,大地就被大雪覆蓋,棉絮似的雪紛飛飄落。

滿月答應了嬌嬌的願望,她從病房出來,在走廊上偶遇鄧禹。

鄧禹今天值班,兩人聊了兩句,他陪滿月走到了停車場,告訴滿月,嬌嬌的情況不樂觀,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當醫生需要有顆強大的心吧。我的職業每天接觸遺體,光是面對死亡,都要很大的勇氣,你們還要對抗死亡。」滿月側頭看著並肩而行的鄧禹,突然問他,「你看到這裡的小朋友離世,會哭嗎?」

鄧禹沉默了一會兒,說:「這裡還好,我在急診實習的時候哭得比較多。」

「是麻木了嗎?」滿月下巴縮在圍巾裡,問他。

鄧禹搖頭,「我來醫院之前,也總聽人說,等你見多了生死就看淡了,麻木了。其實不是這樣的,這裡的小朋友都是住了一段時間才走的,對我們和家長來說,有個緩衝,有時間接受。急診就比較突然,很多都是原本健康,突然就沒了,那種更難接受。」

鄧禹說,醫生並非大家想像中那麼冷漠,他們更懂得生命的珍貴,能共情,也會為患者流淚,但他們不能脆弱。醫生是患者的後盾,如果醫生都不堅強,患者怎麼會有信心。

滿月認同他的觀點,她自己也最害怕意外送來的遺體,再就是年輕早逝的。

一想到這,她又想到了嬌嬌,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鄧禹不善言辭,不知道如何安慰滿月,只好張開雙臂,說:「要不給你個擁抱安慰一下。」

滿月眼眶紅紅,玩笑說:「我男朋友很小氣的。」

而她不知道,她那個「小氣」的男朋友,正坐在車裡看著他們談笑,看著陌生男人朝她張開懷抱。

第60章 「太熟了,沒勁。」

路燈下,滿月和鄧禹還在熱聊,身後車喇叭猛地響起,把他們嚇了一跳。

車燈晃得滿月眯起眼睛,透過飄雪,她看見不遠處停著陸啟明的車。

這個角度,只能看清駕駛座上男人的半張臉,薄唇抿得平直,下頜線條緊繃。滿月匆匆和鄧禹道了聲再見,朝車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滿月忽想起一件事,又回頭找鄧禹,快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問他方便加個微信嗎?嬌嬌的葬禮有些事情需要鄧禹幫忙。

但這一切,車內的陸啟明聽不見,只能看見滿月偏著頭,都快靠在別的男人肩膀上了,還主動加微信,完事笑盈盈地和人家揮手道別。

滿月拂掉身上的雪,坐進車裡,他們原本約好一起來看嬌嬌,但陸啟明有事耽誤,來晚了些。

車廂光線昏暗,手機螢幕的螢光亮得突兀,滿月低頭給鄧禹備註名字。

陸啟明瞥了一眼,皺了皺眉,對上滿月投過來的目光,他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隨意問:「剛才和你說話的是鄧禹?」

「嗯,他是這兒的醫生。你記性還挺好,還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