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付了房租,可以放心地住下去。

朱瑞收拾屋前屋後,清除垃圾,用石塊補了後牆的缺口。燕子把屋裡擦洗一遍。太陽落山的時候,房子有了新的氣象,可以住人了,爐子也燒起來了,火牆熱了,整個屋子也熱起來。房東給的一桶煤可以燒到天亮。第二天他們買了一車煤,堆在院子裡,院子全都滿了,就像平地起一座山,連門都堵住了,要側著身子進出。整整一個禮拜,他們總算安頓下來了。

朱瑞到那家大飯店去上班,人家讓他剁肉塊,有冰櫃,幾十只羊、幾十頭牛凍在裡邊,跟紅寶石一樣寒光閃閃,一把純鋼利斧,剔出的骨架跟屋樑一樣,把領班震得一愣一愣的。人家不相信他是奎屯來的,背後議論他:“農七師畜業連的。”整個奎屯墾區屬於農七師,奎屯這座小城市在墾區的交通線上。朱瑞也不解釋。斧子、刀子他都能用,羊也好牛也好,到他手上,骨頭是骨頭肉是肉,整整齊齊的。有一天,大廚師到後院裡看究竟出了什麼樣的高人,大廚師是識貨的,從刀斧的切痕上能看出些名堂。大廚師說:“你幹過紅案吧。”朱瑞聽不明白,大廚師就告訴他:“就是把肉切成片,切碎。”很快,朱瑞就到廚房當起了紅案,給大廚師當下手。大廚師是名副其實的高人,朱瑞切出的肉片,人家在炒鍋裡大炒大爆裝在盤子裡還能保持原樣,分毫不差。大廚師問他:“你是牲畜變的吧,我沒有罵你的意思,我是說呀,肉到你刀下,跟長在骨頭上的沒啥區別,都他媽活了,凍了幾天幾夜,殺好的肉嘛,切出來跟長出來一樣,炒出來就更鮮了,我都不相信我的眼睛了,我看得出你殺那些活羊的時候是啥情景。”朱瑞口氣淡淡的:“一條命嘛,不遭罪就好。”

“你這手藝怕是傳好幾代了。”

“我是半路出家。”

“你遇上高人了,肯定遇上高人了,不問了不問了。”

朱瑞就想起燕子和放生羊。朱瑞心裡熱乎乎的。其實他幹這份工作大家都不願意幹,全都是從冰櫃裡取出來的凍肉,幹上兩三年,活人也就廢掉了。再好的絞肉機也不能把整塊的牛羊吞下去,手工切的跟機器絞的差別太大。廚師肯定喜歡手工活,喜歡朱瑞這樣的人打下手,老闆更喜歡。有人私下給朱瑞講紅案的危害性,朱瑞聽不明白,人家就不多說了。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小子下崗失業,飢不擇食,對工作條件的要求還不如一個盲流,口裡來的河南人、四川人都比這小子強,起碼跟老闆講講條件。大家很快發現了燕子,就不吭聲了。朱瑞的話就多起來了。朱瑞也有累的時候,那肯定是他的手指凍僵了,失去了知覺,硬邦邦的,他自己瞧著都害怕。下班後,朱瑞不急著回家,先把手弄暖和,熱乎乎的,可再怎麼熱乎也是有傷痕的,跟幹樹皮一樣,結一層黑痂。燕子又是哈氣又是揉搓。

“換個工作吧,你的手要壞掉了。”

“我沒那麼嬌氣。”

朱瑞舉起他的手,冬天的太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朱瑞的手塗了一層陽光,那些傷痕就消失了。朱瑞說:“手好著呢。”朱瑞的手到了燕子身上,他們纏綿了很長一段時間,燕子不停地從身上抓起朱瑞的手,那雙手是很有勁的,一股一股的熱血越漲越高,燕子就鬆開了那雙手,徹底地鬆開了,跟山岩上起飛的鷹一樣,跟脫了韁的野馬一樣,燕子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手好著呢,好著呢。”手確實好著呢。朱瑞在飯店以外又兼了兩份工作,一家修車床一家補輪胎,修理工是他的老本行,他在棉紡廠就乾的修理工,補輪胎的手藝還沒丟掉,二宮有好幾家補輪胎的,都沒朱瑞的手藝好,太出乎朱瑞意料了。朱瑞以前來過烏魯木齊,混不下去又回去了。僅僅過了兩年,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