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上文字與影象互用的關係,也許是新一代表意方式的萌芽,不必特別為此過度憂慮。

文字與影象互相聯結的例子,在現實生活中其實常常見到。例如廁所或盥洗室,區分男女性別時當然可以用文字,在門上寫一個“男”或一個“女”。但在現實生活中,廁所標誌男女性別的方法卻常用影象而不用文字:女廁所用“耳環”、“裙子”或“高跟鞋”,男廁所用“禮帽”、“鬍鬚”或“手杖”;女廁所用“粉紅”,男廁所用“深藍”。物件和色彩都可以是影象思考,有時候比文字直接。

我在臺灣原住民社群看過廁所用男女性器官木雕來區分的,也許更接近古代初民造字之初的影象的直接。我們現在寫“祖先”的“祖”,古代沒有“示”字邊,商周古文都寫作“且”,就是一根男性*影象。對原住民木雕大驚小怪,恰好也誤解了古人的大膽直接。

山東莒縣凌陽河大汶口黑陶尊器表的符號是影象還是文字,是一個字還是一個短句?都還值得思索。

太陽,一個永恆的圓,從山峰雲端或洶湧的大海波濤中升起。有人認為這個符號就是表達“黎明”、“日出”的“旦”這個古字。元旦的“旦”,是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一直到今天,漢字的“旦”還是有明顯的影象性,只是原來的圓太陽為了書寫方便,“破圓為方”變成直線構成的方形而已。

解讀上古初民的文字元號,其實也很像今天青少年玩的“火星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數千年的漢字傳統一路走來有清楚的傳承軌跡,一直到今天的“簡訊”“表情”符號,並沒有像保守者認為的那麼離“經”叛“道”,反而很可以使我們再次思考漢字始終具備活力的秘密(有多少古文字如埃及、美索不達米亞,早已消失滅亡)。

漢字是現存幾乎唯一的象形文字,“象形”是建立在視覺的會意基礎上。

我們今天熟悉的歐美語言,甚至亞洲的新語言(原來受漢字影響的韓文、越南文),大多都成為拼音文字。

在歐美,常常看到學童學習語言有“朗讀”、“記誦”的習慣,訓練依靠聽覺掌握拼音的準確。漢字的語文訓練比較沒有這種課程。漢字依靠視覺,在視覺裡,影象的會意變得非常重要。影象思考也使漢文化趨向快速結論式的綜合能力,與拼音文字靠聽覺記音的分析能力,可能決定了兩種文化思維的基本不同走向。

寓繁於簡的 漢字文學

大汶口黑陶尊上的符號,如果是“旦”這個古字,這個字裡包含了“日出”、“黎明”、“朝氣蓬勃”、“日日新”等許許多多的含意,卻只用一個簡單的符號傳達給視覺。

漢字的特殊構成,似乎決定了早期漢語文學的特性。

一個“旦”字,是文字,也是影象,更像一個詩意的句子。

漢語文學似乎註定會以“詩”做主體,會發展出文字精簡“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短詩,會在畫面出現“留白”,把“詩”題寫在“畫”的“留白”上,既是“說明”又是“會意”。

希臘的《伊利亞德》(Iliad)、《奧德賽》(Odyssey)都是鴻篇鉅製,詩裡貫穿情結複雜的故事;古印度的《羅摩衍那》(Ramayana)和《摩訶婆羅達》(Mahabharata)動則八萬頌十萬頌,長達幾十萬句的長詩,也是詭譎多變,人物事件層出不窮,習慣影象簡潔思考的民族常常一開始覺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同一時間發展出來的漢字文學《詩經》卻恰巧相反——寓繁於簡,簡單幾個對仗工整、音韻齊整的句子,就把複雜的時間空間變成一種“領悟”。

漢字文學似乎更適合“領悟”而不是“說明”。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僅僅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