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穩如淵的心湖,泛起了絲絲漣漪。

一陣沒由來的失落逐漸瀰漫開來。

緩了片刻,他唇瓣輕啟。

“嗯,可以了。”

戟頌暖和了一下臉上的神色:“那我們兩個現在碰頭了,應該可以離開鬼鎮了吧。”

“嗯。”祭司淡淡應道。

“那就走吧。”戟頌起身,她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呆了,但隨即又想起一件事情,“那勒金和那幾個神守……也能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嗎?”

“他們未曾與我們碰面,不能離開這個地方。”

戟頌聽聞遲疑了一下:“那……還是再找找吧。”

祭司聽聞微微詫異。

據他所知,戟頌和勒金的關係並不好。

“嘉信還在那裡面。”戟頌的話解答了祭司的疑惑,“我不能丟下那孩子。”

祭司瞭然,對戟頌緩緩說道:“那我們便就此分開吧。”

“嗯。”戟頌應道,向院落的四周望去,眼中滿是剋制卻深入骨髓的依戀。

這院中的每一處都是陌生的,卻又有種致命的熟悉。

當年她便是在這院子裡,和白曳學著聽風感物的本事。是白曳教會了她如何與黑暗相處,如何與她所厭惡的命運和解,而當她在黑暗之中釋然之後,白曳便漸漸淡出了她的生活,直至最後,徹底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也就是自那時起……

戟頌才明白,眼前失明的黑暗算不了什麼。

這隻能目送心愛之人遠去的永生……才是真正的黑暗。

黑暗到……看不見盡頭。

祭司一雙清眸注視著戟頌,眼裡思緒翻湧。

原來她,並不是完全沒有留戀的東西,而是值得她留戀的東西,只存在遙遠的過去。

“走吧。”祭司向門外走去。

戟頌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伸手,抓住了祭司的手腕。

祭司一怔,垂眸看向戟頌的手。

“我們若是一同走出去的話,是不是又會分開?”戟頌問道,她不懂這些神術巫道之事,只知道如果和祭司分開的話,再遇到還不知道要何時。

“我也不知道。”祭司回答。

他只知妖口只許一人進入,這陣內應該也是如此,但不死之身乃是萬咒之禁忌,這妖口之內又變數諸多,他也不知道兩人同時透過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樣啊……”

就在戟頌打算放手的一瞬,祭司卻倏地反手,修長有力的手精準無誤地緊緊握住了戟頌。

“握著,隨我走出去試試。”祭司的嗓音低沉而醇厚,于波瀾不驚的尋常語調中,莫名裹挾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言罷,他便闊步前行,握著戟頌的手徑直向門外大步邁去,衣袂翩躚間,盡顯從容。

戟頌身形猛地一滯,旋即被他拉在身後向前踉蹌走著。

一時間,戟頌的心中泛起絲絲縷縷的詫異,她下意識抬眸,望向祭司那挺拔如松的背影,月光透過斑駁的疏影,灑在祭司肩頭,恍若肩頭落雪。

而此刻,兩人相握的手,溫度透過肌膚源源不斷地傳來。

這人平日裡看著冷峻疏離,仿若高山之巔終年不化的積雪,讓人望而卻步,可這手心,卻是出奇的溫暖,令人心安,彷彿只要有他在,便不會有任何問題……

戟頌的心中浮起一絲莫名的熟悉。

兩人走到大門前。

祭司緩緩伸出手,那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搭上門扉,微微發力。

老舊的門軸發出 “嘎吱” 一聲低吟,緩緩開啟。

門後,未知的黑暗仿若一隻巨獸張大的口,似要將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