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城,老縣城。

比起租界的繁華,許州河對岸的老縣城,就顯得破舊了不少。

尤其到了深夜,除了幾條主街亮著路燈,其他地方多是漆黑一片。

好在井致中這輛二十八塊的二手腳踏車,他自己藉著職務便利,加裝了小電機和電燈。

雖然只能照出一小團黃光,但也聊勝於無,不至於騎到溝裡去。

這時夜深人靜。

腳踏車行在坑窪的石板路上,叮噹直響。

有沒有擾人清夢他不清楚。

但隨之而來的陣陣犬吠,大概是人憎狗嫌的。

就這樣一路穿街過巷,終於到了老城牆根下的住處。

一處大雜院。

滬城居大不易。

治安更好的租界寸土寸金,一處說的過去的房子,一個月的租金就要近十塊。

所以初到滬城謀生的人,多數都是住在許州河南岸的老縣城。

這還得是有穩定收入,才能租一間住處。

不然的話,就只能露宿,自己尋覓過夜的地方。

這處大雜院住了足有十幾戶人家。

井致中一家老小九口人,租住在其中的一處三間屋子的地方。

父母和幾個年長的孩子分住兩間。

剩下的一間則歸她們夫妻倆,還有襁褓裡的小女兒。

夜深人靜,凌亂的大雜院裡寂靜一片。

在巷口就下了車的井致中,儘管小心翼翼的推著車,但還是發出了些許響動。

然後就見自己那間屋子裡的燈,隨著亮了起來。

他會心一笑,原本有些漂浮的腳步也隨著踏實了下來。

林少爺做事還是那樣的雷厲風行。

漲薪之後,立刻就讓紡織廠的會計準備了新合同。

年薪兩萬,外加分紅。

而且開始時間是從半個月前算起。

至於第一筆的百分之二十,明天就會發給他。

哆哆嗦嗦簽完字的那一刻,井致中整個人都是懵的。

就連林易離開時對他說了些什麼,他都沒聽真切。

只記得說明天要給自己配一輛車,還讓自己找一家報社印名片去。

今天之所以回來這麼晚,只是因為他一個人枯坐,好不容才消化了這樣的‘鉅變’,這才強打起精神回家。

“怎麼又這麼晚?”

開門出來的妻子嘴裡抱怨著,手上卻已經拿起了他掛在車把上的公文包。

昏暗的燈光下,一身已經泛白的碎花衣服不見褶皺,顯然還是一如往常,還沒睡在等著他回來。

至於不點燈……妻子一向節省,就連孩子們的課業,也要趕在天黑前催促著完成。

井致中笑了笑沒解釋。

他還沒想好,該如何去告訴妻子自己漲薪的事兒。

如果只是漲到八十塊,他大概會買些點心豬肉回來,一臉開心的和家人分享這個好訊息。

但是兩萬這個想都不敢想的數字,連他都暈暈乎乎的。

這時候貿然說出來,只怕不是驚喜,反而有可能是驚嚇。

兩人進屋,妻子利索的幫他脫下身上有些年頭的西裝外套,仔細的整理一下,才掛了起來。

而井致中則是走到床前,看著小臉紅撲撲酣睡中的小女兒,笑著伸出粗糙的大手撫摸了一下。

看著女兒抽動的小鼻子,立刻露出了一臉姨母笑。

這功夫,妻子已經把騰在鍋裡的晚飯擺放了小桌上。

一碗白粥,三個饅頭外加一碟小鹹菜。

雖然簡單,卻是井致中家的日常。

他一個月雖然有四十多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