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一方,對於這屬於理論上的分歧,如爭執起來就沒完沒了。盧定安家傳之學向來以溫藥而聞名,對姚慎所說倒是頗有感悟,當時便不想因為意外的爭執而破壞了自己的目的,於是在姚慎的話一說完便問道:“姚先生這樣一說就清楚多了,烏梅丸、小青龍湯以及葛根湯是用來發越陽氣,從而使各臟器的功能之火歸於本位的,這與我們火神派的‘開肺門’的說法別無二致,不過姚先生是多開了幾扇門了……。”

盧定安的話還沒說完,一人截口道:“姚老闆的意思是‘引火歸元’這一治則是錯誤的了?想來火神派與溫補派都應該有‘引火歸元’的醫案吧,如果是這治則是錯誤的話,那又該如何解釋?”說話人是補陰派的吳清嘉,錢塘人,一個漂亮的小夥子,卻因說話時情緒激動而顯得面容有些扭曲,看來姚慎如此公然駁斥其家傳醫學而激憤難忍了。盧定安本也是想與姚慎探討這一問題的,眼見有人代為出口又如此激動,便知趣的閉了嘴。卻不想那吳清嘉卻不想放過盧定安,伸手指著盧定安的鼻子說道:“你們火神派難道沒有這樣的案例嗎?”

盧定安摸了摸鼻子,道:“有的。”

吳清嘉道:“可以舉個例子出來嗎?”

盧定安暗自搖頭,平時多隨和的一個人啊……何必呢。不過,經過這月餘的接觸,大家都頗為熟識了,對吳清嘉的要求自不會拒絕,當下道:“我們火神派主張‘陽主陰從’,以桂附治熱證的醫案比較多,引火歸元的案例也不少見,倉卒之下一時難以列舉;不過對於四逆湯,我們火神派認為其少用便可溫陽,多用便能固陽,而在具體運用上又喜歡加上磁石,是取其‘引火歸元’之意。”說畢,對吳清嘉歉然一笑。

吳清嘉點了點頭,道:“或是磁石配熱藥,或者是以肉桂配以滋陰藥,這都是常見的‘引火歸元’手法,張仲景用腎氣丸治療消渴就是一例,對此,姚老闆應該沒有異議吧。”

姚慎想了想,道:“在我看來,火性還是隻能升不能降的吧。在前面說到君火相火的體用關係時,也已相應的提到相火的起源。就當前的中醫理論,相火是寄於肝腎二藏,所謂‘雷龍’之火,是病理之火。而在我看來,這相火在五臟六腑中無處不在,是各臟器的功能之火,與各臟器是一種體用關係;當其功能受制約時,便選用麻黃附子細辛湯一類走而不守的方子以發越陽氣以復其制,當其臟器本身陽氣虧虛而生火受制約時,宜以四逆湯一類守而不走的方子以固其本藏,在方藥中酌加磁石是為取其捷效,倒不是真的將上炎之火鎮壓了下去——我這樣說,你們覺得能成立嗎?”

吳清嘉不服道:“那腎氣丸呢?”

“腎氣丸是六味地黃丸加桂附,其方意是取水火既濟之道,所謂‘益火之源,以消陰翳’,這方子還是用來補本命腎火的吧。《醫宗金鑑》對此解說得最好:‘意不在補火,而在微微生火,即生腎氣也。’,四逆湯與腎氣丸的區別就在於補陽速度的快慢而已。”

“說了這麼多,其實要表示的意思還是說得不很清楚,如果引用西醫的生理病理說來,這相火其實就類似於人體裡的細菌;在正常情況下,人體也是有細菌的,但卻並不表現出疾病的症狀,也並不會發病,只有當人體的菌群在某些因素下失調時,人體才會表現出感冒腹瀉等病;當然相火不是細菌,在正常情況下,相火維持著各臟腑的功能運轉,一旦由於某種原因導致功能失調,這些相火併未就此消失了,也未循往日的路線佈散,而是糾結於臟腑之間,幻化出種種病狀。”

姚慎在前面侃侃而談,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從容與儒雅,竟讓盧定安想起一段越劇小調來。

“只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

這充滿吳儂風情的小調悠轉回腸,直叫人銷魂不已。

澗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