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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人過來,和他接了大衣和
帽子,圍著看的人,也就閃開了一條路,讓出一張椅子來,請他坐下。他就將衫袖
一卷,用隻手按著桌子,對桌面上的錢,望了一望,笑道:“今天的局面,也不算
大,我歇一會兒再來。”楊杏園看這人架子這樣大,好像有點來頭,便輕輕問洪俊
生道:“這是個什麼人?”洪俊生道:“是個木匠。”楊杏園道:“你瞎說,天下
哪有這樣的木匠?”洪俊生道:“你不信嗎?我再指兩個人給你看看。”便私下問
道:“這桌上有兩個議員,你認識不認識?”楊杏園道:“有一個小鬍子穿藍緞袍
子的,我認得,他是眾議員宋秋風。”洪俊生道:“你再瞧瞧他身邊坐的兩個人。”
楊杏園看時,上手坐一個胖子,漆黑的一張臉,一張闊嘴,露出四五粒黃燦燦的金
牙齒,一顆冬瓜似的大腦袋,額角上直冒黃豆大的汗珠子。身上穿一件灰緞袍子,
胸襟上幾個鈕釦全沒有扣上,敞著半邊胸脯,露出一卷狐皮來。看他面前,倒擺了
許多的銀錢。下手坐的一個人,白淨的臉皮,養著兩撒鬍子,穿著青呢馬褂,架著
玳瑁細邊眼鏡,左手上還帶著一隻鑽石戒指,那鑽石足有蠶豆那樣大。洪俊生道:
“你看這兩人,像什麼角色?”楊杏園道:“也無非小官僚、小政客之流。”洪俊
生聽了這話,對他笑了一笑,便把他拉到一邊說道:“你這個人,難道也是一副勢
利眼嗎?”楊杏園道:“這話怎說?”洪俊生道:“這兩個人,胖子是開窯子的龜
奴,鬍子是私販煙上的小流氓。你看見他穿得很闊,你說他是官僚政客。你專憑衣
衫取人,還不是一副勢利眼嗎?”楊杏園聽了他的話,想了一想,卻也有些像。便
道:“既然有這些人在內,為什麼議員也坐在一處?”洪俊生道:“我不是說了麼,
賭博場上是沒有社會階級的。”楊杏園道:“只顧看賭博,正事都忘了。白天你不
是約我來看宋版書嗎,書呢?”洪俊生道:“這個賣主,剛才還在這裡,怎樣一刻
兒會不見了。大概是過癮去了,我帶你上裡面去找他。”說著,引著楊杏園又進了
一個院子。那鴉片煙的氣味,十分濃厚。上面屋子,掛了一層厚厚的青布棉簾子,
洪俊生將簾子一掀,只覺一陣熱氣,夾著汗臭、油味、鴉片煙香,由裡面直竄出來。
楊杏園猛然的衝著這一陣熱氣,一陣噁心,由不得要吐出來。一看洪俊生已經鑽進
裡面去了,他猶豫一陣,心想:“外面已經站不住,裡面還去得嗎?”便站在院子
裡,沒有進去。這時洪俊生掀起半截簾子,探出腦袋來,直和他招呼。他心想,進
去看看也好,看裡面到底是怎麼個樣子,便鼓著勇氣走了進去。
一看,這屋子是三個大上房打通了,成一個大敞間。房門邊擺了一張小條桌,
桌上也放了幾樣筆墨帳簿之類。有一個老頭兒,戴著一頂放油光的小瓜皮帽,戴著
一副單腳的大眼鏡,那隻斷了的腳,卻是用一根粗線來替它,絆在耳朵上,滿嘴的
花白鬍子,沾滿稀鼻涕。他把眼鏡擱在額頂,坐在桌子旁,正在打瞌睡呢。屋子的
四周,沿牆搭著二十來張小鋪,鋪上只有一床灰白的毯子,兩個油膩的藍布枕頭,
正中放一個洋磁碟子,裡面放著一盞小煙燈,旁邊放著一支菸槍。這些小鋪,頭尾
相接,一大半躺著有人。那些人,有在抽菸的,也有對著那隻綠豆似的煙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