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裡這麼一說,長蛇陣噪亂一片,由一條蛇瞬間變成多腳蜈蚣——那些排隊的人都走出佇列往前張望情況,頸項都伸得很長,但卻怕失了位置不敢上去,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而電廣播裡出聲的男人似乎能看到人群的反應,解釋道:“不是有肥不願意賣,是重慶肥廠只調撥了這麼多肥。鄉親們,現在洋人那邊在打戰,肥廠產量上不來,等過幾年吧,到時候家家都能用上肥。……還有,警屬、軍屬、烈屬,你們取肥的地方在後院的小門,你們往那邊去吧。”

“走吧,在後院呢。”朱世林難得笑了起來,把準備抽的旱菸袋又裝了回去。

後院在農資公司的西面,朱世林到那裡也看到三條條小隊,警屬的最長,軍屬這一條不過幾十個人,而烈屬的好像沒隊伍,就看到幾頭青驢。

隊伍往前走的很快,半個鐘不到,朱世林就走到了最前面。一張木桌子後面,兩個年輕的小官兒端坐著,桌子上擺著算盤、筆墨,其中一個看著他道:“肥價軍屬七折。限購兩百斤,一共四元九角八分。請先交錢,然後憑票去後面倉庫領肥。”

“啊…”聽說要錢。朱世林有些意外,他把懷裡的東西摸出來:“同……同志,這個不行麼?”

擁軍辦給的是領肥票,除了這個還有軍屬證,那青年接手後笑道:“老鄉,你這個不要交錢了,有人已幫你交過錢了。”他說著站起,指著身後一個地方道:“拐過去就是。”

事情終於有了個著落,朱世林也不知道怎麼說些。下意識嘟囔了一句就返身牽著毛驢去了青年指的地方,他還沒有轉過彎,便見有人急急忙忙挑著兩大袋東西往外疾走,拂來的風裡帶著一股尿騷的味道。

轉過牆角,朱世林見一個極大的院子中間堆滿了肥料,上面全用稻草油布覆蓋著,唯獨在側面能看見露出碼的整整齊齊的肥袋,一群力工正把那些稻草油布掀開一些,好將那些肥料搬出來。兩百斤就是兩石。一石一袋。也是一張外面模樣的木桌子,一個渾身黑色的人正在收票,“喂!一手交票,一手交貨!”

朱世連把手上票遞過去後。黑的人接過眼睛掃了一遍便對著側面幾個力工喊道:“軍屬兩袋。”

朱代奮一聽軍屬兩袋,便把驢子牽了過去,而朱世林這邊要過去卻被那人叫住:“肥料存放不可沾水。不可暴曬,用的時候先問農技員。別燒壞了莊稼。”

“曉得,曉得。”朱世林連忙點頭。大兒子已經把事情都給他說了,知道這神肥和豆餅是不一樣的,用起來也是不同。他還想道謝的時候,又是一個農家漢子恭恭敬敬的把票遞了上來,黑的人再次大叫道:“烈屬三袋……”

青驢吐著粗氣,似乎不樂意馱那一袋比人還重東西,不過韁繩被人牽著,只得不情願的往前。“爹,吃個早飯吧……”此時太陽終於是出來了,朱代奮看著路邊食攤,肚子咕嚕咕嚕只響。

“吃就吃一個吧。”出來的時候帶了女人做了餅子,只是那東西太硬。朱世林說著,徑直找了一家食攤坐下,要了一碗豆漿。

朱世林在縣城吃早點的時候,朱建德已經起來了,他和大哥正在來縣城的路上。他本是準備後半夜起身和父親去縣城領肥料的,再順便在聽一聽晚上稽疑院總理做的政府工作報告,卻不想下半夜一起來母親卻說父親和二哥早走了,見此他唯有嘆了一聲,覺得這還是家裡人不肯讓他幹活的緣故。

朱建德和大哥行色匆匆,只待下午的時候才到縣城。不過半路上卻沒遇見父兄,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故意避開他的緣故。

“是去找壽川嗎?”朱代歷為問道,當官之後,他也來過縣城幾回,但都是開會,官衙會安排住處,現在是私事入城,還真不知道住哪裡。

“先買些年貨吧。”朱建德口袋裡有提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