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耳邊有人叫他名字,“釋與,釋與……”一聲聲的呼喚,那麼溫柔動聽,讓張釋與產生一種被關心愛護的錯覺。於是他不自覺地哭,不敢發出聲音,怕又有什麼壞人要抓住他,只好咬著牙流淚。

“釋與,你為什麼哭?”有人問。

“我……我快死了……”張釋與不想死,至少不想這麼悽慘的死,可是沒有辦法,似乎所有人都在逼他,都在催著他快點死,他沒有半點活路。

“釋與,你不會死,只要你睜開眼……釋與,你把眼睛掙開好不好?你醒過來好不好?釋與,醒來吧,別睡了……”

有人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讓他別睡了,讓他睜開眼,讓他醒過來。

張釋與終於被這個聲音蠱惑了,睫毛微動,眼睛慢慢地,慢慢地開啟。

連下了幾天的雪,天空終於在今日放晴,張釋與睜眼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太陽露出一個角,第一縷陽光從窗臺溜進病房,金紅色的,依偎在張釋與的床沿上,他的手背氤氳在那一點點暖光裡,手上細微的汗毛都附著了一層淺金色。

“釋與?你醒了?”沈務驚喜道,他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按鈴把醫生叫來替張釋與做進一步檢查。

張釋與剛醒時還有幾分茫然,聽到沈務聲音才轉動眼珠子看他,“沈務?”他嗓子幹得冒煙,只說兩個字,喉嚨裡就像被刀子割過,下意識又道:“水……”

沈務不知道張釋與現在的狀況能不能喝水,只好拿棉籤沾了水潤潤他的嘴唇,“釋與,等醫生檢查完再喝水,聽話。”

張釋與只覺得嘴唇上涼涼的,迫不及待伸出舌頭舔舔上頭沾的那點水,壓根沒聽沈務在說什麼。

醫生來得很快,隨行的還有幾個護士,一群人迅速走到張釋與窗前,白大褂排了一排。

張釋與還在舔嘴唇,看到那些個穿白大褂的陌生人,面色鉅變,揮手開啟沈務,奮力往床角縮排去,尖叫道:“別過來!你們……你們別過來——!”

他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半個腦袋都埋進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盯著那些人,兩隻手牢牢攥住被角。

“釋與少爺,您別擔心,我們是醫生,來給您檢查的,不是壞人。”

“你們滾開!滾開!不許過來!滾出去!”

主治醫生其實長得很和善,面上帶笑的時候很給人一種親切感,張釋與卻覺得那人笑得如此猙獰,甚至連嘴裡的尖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像一隻野獸。他愈發恐懼,慌不擇路往床後縮,突然身子一空,竟是退得無路可退,向後栽下床去。

張釋與跌下床的一剎那,沈務心跳都停了半拍,幾乎是同一時間翻到床的那一端,想接住張釋與。

“別過來,不許過來……你們滾,都給我滾開……”張釋與坐在牆角,雙手緊抱膝蓋,雙眼失焦看著地板,口裡神經質地念念有詞。

沈務怕驚著張釋與,示意醫生別動,自己腳步輕緩挪到張釋與,蹲在他旁邊,小心地,緩緩地伸手,把張釋與圈進懷裡,手掌安撫性的覆在他還裹著繃帶的頭上,“釋與,別怕,他們傷不了你,他們是醫生,來給你治病的……”

床和牆縫之間的間隙本就狹小,沈務這麼一蹲,和張釋與兩個人把那一點點縫隙都填滿。張釋與頭埋進沈務前胸,悶聲悶氣朝沈務哀求,“沈務……爸爸……你就救我這一次行不行?你把他們趕走,你把他們趕走……我以後……以後一定不給你添麻煩……你救我這一次,我給你當牛做馬……行不行?爸爸……救救我……爸爸……”

沈務前襟潮溼一片。

這是張釋與第一次叫沈務爸爸,抽噎得氣息不順,求“爸爸”救救他。

僅僅因為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人究竟絕望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