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雀冷聲道,“我問你,你是怎麼進清淑院的?”

“我……馨妃娘娘罰我……”

“罰你。”文雀加重語氣,“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是生了病……”

“你剛剛分明說你不是來看病的。所以看病是個藉口,你就是在享受特權,在躲避責罰,即使你知道這樣不對,你依然樂在其中,你根本沒有拒絕。嘴上說著不明白,身體倒誠實得很。”

瞧瞧這劈頭蓋臉的指責,何其強詞奪理!她不過這一回、僅僅這一回想照顧自己身子,怎麼就成了“躲避責罰”?下意識的回絕不過是源於根深蒂固的自卑,她其實當然想好好看醫問診,這又怎麼是“藉口”,是“享受特權”?

剎那間渾身傷痛好像一齊發作,她想要彎腰去捂膝蓋,卻又記起文雀所教的儀態,這便愈發覺著委屈。鼻子堵得喘不過氣,她欲言又止半天,最後只賭氣似的囔囔:

“我不過是想做姑姑,做我本來就是的姑姑!”

“現在想做姑姑,等做了姑姑就會覺著不夠,還想做掌事姑姑;做了掌事姑姑還想要呼風喚雨,想要整個宮裡的人都唯你馬首是瞻,為此甚至向自己從前的好友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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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棠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忿,覺察出她意有別指:“你說的這不是我,是另一個人,你討厭的人。不管她是誰,我都和她不一樣。”

“我在給你舉反面例子。”文雀忽然頓住步子,將她一直握在手中的玉佩奪過,“這東西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給自己長臉的。拿著雞毛當令箭,很好玩?”

她盯著那寶貝琢磨半晌,她卻只是將它放回木棠手中。

“搞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區區七品的姑姑就像這玉佩一樣,看著光鮮,真要毀掉不過是一眨眼的事!你女官的身份、和這玉佩代表的是責任和義務,不是慾望和放縱!要是想靠它躺著睡大覺,那還不如趁早摔碎了乾淨!”

她疾言厲色如同晴空霹靂,不分青紅皂白就打在木棠這才要煥發生機的枯木上。小小的火苗瞬時騰起,從腳底燎到後心,燒乾了她的委屈。有股過分濃烈的情緒似酒一般蒸騰,不一會兒就充盈她整個胸腔。她在憤怒——這卻是再好沒有的事情。

十一歲前幼不知愁,十一歲後賣身為奴。在學會憤怒前,她早早先學會了恐懼,所以她唯有逆來順受,從來不知奮勇反抗。而如今,名為憤怒的熱火愈燒愈旺,她竟然有勇氣要將那又硬又冷的寶貝疙瘩當場摔個粉碎!

她卻並沒有。她在憤怒中仍記著恐懼——這讓她保持了難得的清醒。於是她沒有哭,只是攥緊了玉佩向前走,她要琢磨那些本琢磨不清的問題。然而膝間疼痛依舊,她隨即被門檻絆倒,玉佩磕在階沿,剎那便四分五裂。

晴空朗朗,風聲瀟瀟。她望著碎掉的玉佩,望了很久、很久。

見到木棠的第一眼,張芊爾以為她還在生氣。那日自己隨口說了句“她是奉了誰的令來借《千字文》”,不知怎得弄得這小傢伙掉頭就跑。如今再見,自然得將誤會好好說清:“我並非有意作弄你,那日在開益閣只是隨口一問,全無惡意。沒想到會惹你不痛快。對不住。我這人不會說話慣了的,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昨晚彌湘給我送花捲時說到過你,芊爾姐姐。”對面倒了一丁點兒醋,有氣無力翻了一筷子燴麵,啞著嗓子依舊愁眉不展,“我信你,我不生你氣了已經。本來我也沒生你氣,姐姐其實沒必要道歉的。是我不好,膽子太小。”

芊爾乾脆在她對面坐下來:“你有心事。在清淑院受了委屈?”

小姑娘搖搖頭。

“我雖然只是個二等宮女,但畢竟在宮中年歲已久,或許能幫襯一二,就算給你賠……”

“我想做姑姑。”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