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卻有風動。是為她領路小宮女兒,後退幾步落荒而逃。黃鸝鳥略一怔,先扯起遠山黛眉,再眯起冷勝冬日雪霜的眸子,口中卻依舊要唱著婉轉如春日黃鸝的腔調、不急不徐:

“嘖嘖,宮裡人好大架子!不過問她一句話!居然敢這般愛答不理!” 她一面軟聲向旁訴苦,一面漫不經心抬起手上環佩,叮叮鐺鐺間拂過耳垂兩粒珠玉,將鬢角碎髮別在耳後,又重新拿出來揉搓成一縷,“怎麼說我們陪嫁進宮,未來是要做姑姑的,她竟、膽敢這般無禮!”

黃鸝鳥嘰嘰喳喳,從頭到尾控訴的都是那領路宮女。可木棠熬了通宵未眠,一時糊塗、竟當面前那“林懷敏”是在數落自己個兒。腿腳痠軟,她就差要叩頭跪下,申辯求援高呼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有意!奴婢只是怕、怕……

“怕露陷而已。”

所幸、在她鬧出大笑話之前,有人已替她開了口。那人輕輕飄飄,似笑非笑,隨口將全然不同的道理笑話般講來:

“那丫頭哪兒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宮女。你問她呀,本就問錯了人!”

,!

黃鸝鳥倒豎柳眉,向木棠望望,兩眼一擠滿是狐疑:“可方才是你說、穿著橘色半臂裙襦又負責接引的那就是昭和堂一等宮女……”

“我還說過,這宮裡伺候的那都要腰懸木符以示身份。你瞧,她腰間可有此類物件?我還說過,除了咱做陪嫁的,普通人進宮那至少得做三年活才有機會升任一等宮女。她卻不過十一二歲。還有那衣服,明顯不合身呢。”

說話那人一襲紅色夾衣,髮間還別了朵絹花,火紅火紅的、烈得扎眼。她還又專門梗直了脖子,這便更加像只驕傲的公雞:

“所以我猜,這身一等宮女的皮子必然不是她自己的。眼下才剛過寅時,她多半啊,是個才入宮、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宮女兒,替不想起早的姐姐跑腿的。不信?待會兒再見,梅釧你試試她就是。基本功都沒練紮實的小丫頭,手上腿上沒勁,一個不注意、那就要跌一跤的。”

火公雞言之鑿鑿說罷,搖頭又道自己不過是玩笑。那雙狐狸眼很快散了犀利神光,疏離淡漠好似百無聊賴。一旁木棠卻恍然心下一凜:博文廣識的談吐、細緻入微的觀察、鞭辟入裡的分析、張揚率性的做派、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雅興……

“簡直和大少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妙吟湊近來些,小聲嘀咕,“我跟二姑娘赴宴時見過她一面,那時候怎麼沒看出來她肚子裡這麼多墨水,連宮裡的規章制度都門兒清!”

“所以……這院子裡的,你還認識幾個?”

“差不多都打過照面,不過有些不記得名字。剛才耀武揚威那個是四品軍器監家的梅釧,聽說本來要做通房丫頭,日常就把自己當半個主子的,不知道怎麼也跟著進宮來了。旁邊……滿身紅的叫紅絡,還有……”

她話沒說完,就應著那頭招呼,笑嘻嘻趕上去熱切攀談,只留木棠傻楞在原地又犯起糊塗。距離邁入敬德門已經過去半炷香時間,天際已濛濛微亮。小丫鬟卻好像還睡在夜色裡,被疲憊與恐懼矇住了雙眼,只顧揉皺新衣衣袖,手足無措惶恐異常。可若她能仔細看看:周遭黛瓦白牆朱梁,畫作般相映成趣,哪裡是三福堂那簡單裝飾可比;歇山頂的房簷,又哪裡是區區五品官宅邸敢僭越使用的儀制;還有面前那兩人:火公雞眼神四散流轉,高昂了頭顱正享受著周遭婢子們的誇讚,渾身上下哪有一丁點兒林懷章消極避世的懶散?黃鸝鳥四面呼應不時點頭而笑,又何嘗有半分林懷敏唯我獨尊、自以為是的驕蠻?

院落那頭各家陪嫁侍女圍著那二人交談甚歡,院落這頭木棠一葉障目,只扯住新衣退後。她還險些撞著人——來人又高又瘦,向外一點腳,輕輕巧巧便將她避過。那一襲橘色半臂裙襦,熾熱得彷彿晨曦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