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

“爹爹別走……”她哀求。

“我、我怕……”她囁嚅。

於是爹爹沒走,娘沒走,阿勇也沒走。天不知怎麼就黑下來,一家人坐在炕頭將她圍住,燭火只有短短一根,影子長長地打在牆上不停地晃。她就縮在爹爹懷裡,拉著孃的手,望著阿勇,一句又一句,連嘆息帶喘氣,說她好累、好累,她好像歇息,她好想回家。這不是就在家裡,爹孃都在?阿勇這麼衝口問了,妹妹那張小臉立刻就變得瘦削到悽苦,簡直像是個骷髏架子了。她的眼皮子更重,就快要抬不起來:

“我知道……”她說,“我,知道……”

她說著垂下頭,連影子都瘦瘦小小。渺如塵埃的阿蠻曾經恐懼,逃跑一刻不停;不名一文的木棠曾經憤怒,掙扎地動山搖。於是她跑斷了腿、震垮了山,終於被壓在這般境地。石塊一下下撞著她的腦袋,蔓生毒草攫住了她的心。哭不得,呼不得,生不得,死不得。她向下墜,從頭頂、到腳底;時間向下墜,從亙古,到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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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還怕嗎?

不怕了。

還恨嗎?

不恨了。

那用什麼來抗爭?

抗爭……什麼呢?

她累了,她想回家,這大概不是什麼太過分的要求。所以接著,她就要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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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不疼的啊,爹爹帶你去騎大馬看大戲!”

“又哭鼻子,小傷小痛咱們要做英雄的呢!要不娘給你講故事?聽故事就不能哭鼻子了啊?”

“山那邊剛來了耍戲法的呢,阿蠻阿蠻,要不要哥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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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臺很小,天地很大。九州四海多少故事,她才不過親身經歷了一點點而已。

所以她駐足、回頭。

她的不甘,也只剩,這麼一點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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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聲音。

溫暖、卻悲傷;柔軟,卻蒼涼。悠悠然,在這最後的一瞬響起了。她聽都聽不清,不甘願卻忽而就變成不忍心。她想、在想些什麼?她居然從爹爹懷裡探出頭來,又將孃親放開。不知不覺,她要再一次離他們遠去了。似乎除了恐懼,除了憤怒,她本有別的力量;除了好奇,除了英雄,她居然有旁的嚮往。她踮起腳尖,向上輕輕一點,便觸到太陽。

於是剎那間天高海闊、萬木逢春。

她嗅到落雪和著泥土的腥氣,冬風寒氣已在她的指尖戰慄。她一步步向前,那沙沙痛苦的聲音,就快要被她捉在手裡——

即使入骨疼痛也一步步將她擁緊。

她什麼都看不見,她又忘記不知為何而生、那片刻的勇氣。淚水刺著眼睛、又灼傷乾裂的喉嚨。心臟狂鼓快要炸裂,她依舊找不到空氣了;什麼腫得難受,又是哪裡痛得刺骨?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她的頭腦卻居然一點點清醒。妹妹……有人要殺她;燕人,拆穿了她的什麼話;又是什麼得不到的承諾,使她心驚膽戰;還有什麼威脅……她得立刻爬起來!

她做不到,她想要痛哭流涕;她哭不出,一張面龐已然扭曲。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到底是誰在騙她?!憑什麼要扯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