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觸感還在手上,櫻花化雪,雪沉水中,順流而上,碧蓮染黃,是一幅秋天的景象。蓮花凋敝,荷葉枯黃,荷花斷枝,就像那天的景色......

秋。

盛夏過去,秋天在樹梢上悄無聲息地來了。漸漸涼爽的天氣,萬里無雲的天空,湛藍空曠,蟬鳴漸退,葉子一天天的由綠轉黃,鮮亮的黃色、紅色、深綠、淺綠在山間暈染開來,像一彩色的畫。

眼下除了山上的菊花和桂花,再也找不到別的花放在教主的房間了,但她依然保持著每天給童磨的房間和教壇擺上不重樣的花的習慣。

今年乾旱,很多人收成不好,城裡流民也多了起來,難民也四處逃難,教主也忙得不可開交,來往的教眾絡繹不絕,都是受苦受難的網羅大眾。

琴葉送迎教眾,接引上報,站在寺院門前目送他們離開,夕陽的餘暉打在她的臉上,卻也不覺得有什麼溫度,反而是夜幕來臨前的清冷先爬上肩膀。夜,來了。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天邊綺麗的晚霞不知不覺中散去,天邊剩下最後一抹白未被吞噬,就著殘光,琴葉立在池塘邊,盛夏時節它曾碧波盪漾、生機勃發,而今只剩殘葉斷荷,帶著深重的秋意,透著枯冷頹敗的味道。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春風不解離人苦,秋刀橫向花盡處。

望著地上重踏入泥的枯葉和池塘裡枯黃的殘荷斷葉,心中湧出一陣苦澀,她感慨世事艱難與人間疾苦,感慨命運的不公與偏愛,感慨自己空有悲憫之心而無能為力的蒼茫感,也感同身受地感慨教主的重擔與不易!

她望著天邊若有若無的殘光,她從來不信鬼神蒼天,無數悲苦的日子讓她證實了這一點。倘若,倘若蒼天能化人間疾苦、渡眾生疾惡,她還是願意信的。

世上,真的有神明嗎?是不是睡著了,不曾睜開眼看看這人間?

玄月赫然爬上夜空,宣告主權。

直至晚間才將所有來參拜的人送走,今天教主一定累壞了,琴葉找準時機奉上香醇撲鼻的茶水,冒著熱氣,熱氣爬上教壇上方的紫色帷幕,肅穆的帷幕上面用金色的字寫著萬世極樂,莊重威嚴。

金字在燈光下隱隱發光,彷彿亂世裡救贖普渡的希望之光。

教主坐在那若有所思,琴葉以為他是在認真為教眾們思慮擔憂,為他們和她們尋求一線生機。她默默地走出門在不遠處的長廊上安靜地哄著伊之助,生怕驚擾了裡面的那位。

長久的相處讓她明白,教主思考的時候要識趣地走開,不要打擾他。

只不過童磨思考的一線生機卻有些與眾不同,琴葉一定想不到她擔心的教主腦子裡想的是吃人的事,而且食物還是信任他的教徒。

今年年歲艱難,會有很多新教徒加入,但是隻能控制在二百五十人左右,要解決掉一部分嗎?還是解散一部分人......

午夜時分,所有的留寺的教眾都已進入鼾聲,偶有秋蟈夜鳴。

寺主從前殿的側門引進來兩名年輕的女教徒,女教徒愁眉不展的臉上終於露出終得神明眷顧的幸運與喜悅,教主承諾帶領她們進入極樂境界,她們將永遠地遠離苦難,幸福長存。

她們踏進神靈房間的剎那,就已經腳入惡鬼的地獄,神子由神化魔,黑暗中發光的虹眸上刻著“上玄 貳”,這是惡鬼的標誌,她們只當這是神蹟的具象。

如願以償地,由神之子帶領她們進入了“極樂”。

月華清冷如霜,寒意逼人,銀色的清輝瀉在山間,灑在寺院,剎寂無聲。

童磨面無表情地啃食著教徒的軀體,就像往常一樣,背影孤獨又可憐。他身披厚重的批風,頭戴蓮花教祖帽,高岸聖潔,莊嚴肅穆,像個不染塵埃的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