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往常那樣來到了院子,先把外邊能做的活都做了,才磨磨蹭蹭進到屋裡,因為我實在不想進去。

我大概是命賤,接受不了這麼先進的理念,做不到面不改色地逢迎他們。

面無表情地打完招呼,我就進花房去侍弄花草了。今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外邊別提多冷了,屋裡卻春暖花開,像另一個世界一樣,暖暖的,香香的。小爐子上裊裊炊煙,是從一個紫砂壺裡冒出來的,還是有錢人會享受,雨天圍爐煮茶,品茶賞雨。

她的身影是美的,可是太安靜了,除了窗外的雨聲,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在屋子裡,除了晚上,偶爾主人會來吧!可真耐得住寂寞,要我一個人一直呆在一個地方,我可不行,非瘋了不可。

有樂聲響起,好像是三味線。我遠遠望去,是那個穿著和服的女人在彈三味線,我雖然不懂樂器,可也大概知道有這麼一種樂器,那聲音我第一次親耳在現場聽到,那聲音清幽純淨、質樸悠揚,偶爾會轉變一些音色,原來那個女人真的會彈琴,還會唱歌。

三味線和雨天,感覺真是有些淒涼。

我雖然看不起她,卻還是羨慕敬佩她的多才多藝。

一連月餘,我們都這樣相處著,我來時問安,我們都沉默著做著自己的事情,我就侍弄花草,她坐在那看窗外、要那不就是彈彈樂器,光從屋簷下透進來,昏昏暗暗,臨走時我會向她鞠躬告別,她也不說話,沉默彷彿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她纖細的身影在這清幽的屋子裡,在紙窗上透出一個消弱的剪影,僅僅是背影就那麼吸引人,我好像有些理解主人了。

下雪了,院子裡的梅花終於開了,滿院子都是濃濃的梅花香味,帶著冰雪冷冽的味道,我不知滿足地嗅著梅花香。

我在院子裡拿著掃帚假模假樣地掃雪,因為屋子裡的動靜讓我不敢進去。

我聽到了瓷器碎裂的聲音,還有布料撕開的聲音,聽起來又急又狠,還有那個屋子裡的女人的哭喊聲,她起初是在掙扎推搡,隨後就變成了呼喊求救,斷斷續續的,似乎是架子倒地的聲音。門被踢開的聲音,主人走了出來,我不敢看,低著頭在老遠的地方默默地清掃著薄薄的積雪。主人走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來到靠近屋子的小路上,地上點點鮮紅的紅點,我仔細看著,是血,遠遠看去,一路的痕跡——主人受傷了。

那,屋裡那個女人呢?

我該進去嗎?

雪掃完了,我該進去了。

門一直開著,本來一直暖暖香香的屋子變成冰冷的地窖,花香也被寒風吹淡了。我忙關上門,這些嬌花可耐不得寒。

我的腳踩在瓷器的碎片上,幾盆正開著花的蘭花被摔在地上,微微抬目,地上是幾片碎布,我見過,這是那個女人穿過的衣服。我沉默地收拾著殘片把架子搬回原處,把上面的擺件放好,我總是在亂瞟,終於在靠裡的一角看見縮在那裡的女人,她頭髮凌亂,裙子也破破爛爛,拿了一件外套緊緊包裹著自己。

裡面太暗,我看不清她有沒有在哭,隱約覺得她的肩膀在顫抖。

瓷白的嘴角還掛著殷紅的血......

我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對不對,她是不願意的,對嗎?

我遠遠地站著,睨著那個小小一團的人,我動了惻隱之心。

甚至,有點開心 。

可是,我能做什麼呢?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被排擠的傭人,最下等的,傭人。

收拾完了,我把暖爐點起來,燒了一壺茶,我把一杯茶水遞給她,第一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屋裡太冷了,熱茶的水汽染上了那綠寶石一樣的眸子,朦朧氤氳......

管家只是把壞掉的東西讓人處理了,她一點也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