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回頭,玩夠了,你給人贖身、娶回門!就像你爹一樣——簡直輕而易舉,家學淵源!”

簪花腦袋呼喝著上樓走了。依舊樂舞聲喧囂,賓客們吵鬧。林懷章又咽下一口茶,信手抽了紈發的雞矩筆在口中舔溼,在討來樓內侍婢的帕子,寥寥寫下幾字。這夜更天,當這幾名簪花綠衣郎為爭鬥春宵一度正自個打得難解難分時,小蝶迎門離開片刻,其後就在簾外嬌聲輕笑。三人一個擠一個,搶上前去看清了那帕子上寫的,遠不是什麼情詩,倒像是罵人:

“春溪雪化跳蛤蟆,借風倚樹恰戴花。

戴花沾香上房去,敢笑歸雁色不誇。”

甚至頭一行斗大墨字赤裸裸就寫著:《戴花是呆瓜》。怎能不讓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可諸君,此時再尋仇,冤家對頭豈非早跑沒了影?別說,就他們傾巢而出這麼片刻,人甚至回身撈了小蝶逾窗而走,在隔壁屋又是好一場風花雪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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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章到底是吃了酒。仇家到底是找上門。跳窗遁逃,沒忘了暖身的夾襖。何處醉倒,痴看了半夜飛雪。似夢非醒間,已是正月十六了。極目所盡之處寥寥終少有人影。或遠或近也不再聞人聲馬嘶。恍恍惚惚,林懷章夢見昨夜。在他摔門而去之前,家中那一場惺惺作態的所謂盛宴。他記得正堂門前高懸的兩盞燈籠,遠遠在風裡搖晃、似明似滅。他駐足,看天上漸漸飄起雪;他大步流星,路過道邊垂首正罰跪長姊那貼身丫鬟。越走越近了,主院內啊,像隱隱燃著了熱火,最為尖銳的還得是縣君的大笑,和小妹的嬉鬧:“是‘元’是‘元’——我猜中,孃的謎面,‘夫人不在兒作伴’,是元、上元節的元!娘罰酒!”

林懷章那時就已經想離開。

小妹的娘,不是他的娘。他和長姊,早就沒了娘。如今還要裝作其樂融融,來演一番相親相愛?已使他己欲作嘔。所以踢開門扇,屋內滿堂灌了狂風。他斜眼瞥見上座五品中書舍人著兩梁犀簪進賢冠,服淺緋、跨金帶、並青綬,皆是朝會公家裝扮。右手邊五品命婦縣君林周氏滿戴花釵,笑紅著一張銀盤臉。“快、給公子加椅子添碗筷!季堯!回屋去將你主子披風取來。這麼冷的天,穿這麼點……居然還熱得耳朵紅!”別中計,別以為這當真是關切,且聽下一句:“是不是又去了什麼居、還是什麼樓?”

家宴已盡,酒炙嫌冷,林懷章不應不答,只劈手奪了長姊面前的銀燒藍暖酒壺來,仰脖大灌一口,又帶著咳嗽去搶小妹手中的字條。上元節張燈猜謎,一家之主不許諸人出府玩樂,做個家宴勉強自娛自樂一番。手中這張寫的是:“樑上立、做旁觀”,用筆遒勁,字跡卻顯潦草,分明是他父親的筆跡。有人腦筋一轉又已猜出謎底:“就是個‘親’字,對不對爹爹?爹爹罰酒!”可真該得她一帆風順好時候!摟著林斂撒嬌的,便是小女兒林懷敏。瞧今兒這一身團枝紅翻領貂鼠大襖華貴萬分,想也知道是前幾日隨縣君回門時、她那位身居高位的外祖所贈。小小一隻雪白嬌嫩的人兒,縮在紅亮厚實的大襖裡,加之髮間那幾多粉色絨花的點綴,真真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好一家三口啊!做什麼他要橫插其中?

門口封了厚重的布簾,屋外寒風按說絕吹不到此間。林懷章卻只覺被料峭寒意燎著了心田,目光不由自主地避開,旋即落在下首垂首眼淚的長姊。好好的年節,她穿著舊年的衣裳,單插著支便宜玉簪,隔著兩個空位敬陪末座,縮起身子只管將杯盞攥得愈緊。生母早已不在,那廂闔家歡鬧得愈響,她便愈發呼吸滯澀、想要棄席而逃。“你應該這樣做。”林懷章在心下向她默唸,“正如我,哪怕妓館醉生夢死,也決計不可回家來,與‘殺人兇手’同桌而席。”可他到底還是來了,他來了,便必然是要攪場的。伸手抽了簪發用的雞矩筆,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