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上,皇帝卻淡淡展露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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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人精、馬快,就這一天傳言都要翻幾番。從奪堅城到掠王帳,從果那正到火拔支畢,大燕轉瞬國滅,悍敵全族伏誅——如此胡言亂語大有甚囂塵上之意,又恰逢萬壽佳節,幾乎整個長安都快狀若瘋魔!那前線戰地,卻偏偏吹著相反的風向:

據說西受降城百姓悽慘異常,救護照顧要平攤到九原每戶人家頭上來——這是其一;

守城燕軍的財寶被右衛據為己有,且不會再有右威衛當家時派給鄉親的甜頭——這是其二;

懸首城門的那敵將果那正乃是火拔支畢親親侄子,後者引天一怒正快馬加鞭要襲殺右衛、破關屠城——這是最重要的、其三。

如非李通早有遠見,封鎖東西城門、戒嚴大街小巷、甚至挨家挨戶上了封條不許出入,此刻豐州九原、只怕要逃成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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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白幡,戶戶致哀。悼念趙老大人,何來空閒,何來異心。”榮王聽得搖頭,自己卻都不信,甚至又命親事傳令蘭敬德,務必不辭勞苦,千方百計安撫民心;還接著又與時豐商討,要借萬壽節大捷之名將西受降城收繳一應金銀粟帛分派下去。右衛將軍聞言,不厭其煩,將長史及兵曹等才報過一通的數字再念一遍:

“西受降城,城牆破損一百十二處,傷者平民五百四十眾——還在統計,仍不是最終結果。一座空城,得不償失,哪還有獲利?”

何止,修葺城牆、救治傷患、打掃戰場,這樁樁件件都是費錢差事,甚至得想辦法向朝中再討要不少。才發回去一封簡報,接下來各樣統計、排程、安排、奏報,還有的他忙,甚至或許比此前通宵鏖戰更費精血——他已有多久沒有安穩睡過一覺,沒有按點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何況眼下要操心的還遠不止一個西受降城,不止一個九原。還有那看不見的陰山以北,和中原長安……

以及更近的,她的身邊。

“我知道。”榮王悶聲應道,“我知道……還得去請、兵部侍郎……”

時豐見他臉色本就不好,說著說著聲音還小下去,還當他有傷在身不曾言明,一時著慌。不過是又犯了胃病,親事典軍卻輕車熟路地、連醫官也省得知會,只管要些糖水來。

吃痛遭罪,全是他活該。

從廿三那日午後右威衛來報起,這人實在就已經很不對勁。可若讓他自己說,他自己也說不出個道理——右威衛拿住的絕不可能是木棠,他該有這點信心。可他偏就沒有。凡事總會有個萬一。他憑什麼如此篤定?右威衛衝著他而來,他身邊攏共只有三個姑娘。七成可能是替主而行的曹文雀,兩成可能是又偷跑尾隨而來的傻表妹,一成可能、甚至不到一成可能,是察覺了什麼異樣不得不來的木棠。

如果是木棠,如果是木棠……

如若,秦秉正咬死了不放……

他想,自己該是不吝於亮劍見血的。可就算身為黜陟使,按律他也無權傷及朝廷的大將軍。到時論罪問責……除非乾脆舉兵謀反?

前往幕府的一路,他到底轉過了些什麼荒唐念頭,他自己都覺得窒息;幕府外看見那枚草牛的一瞬,他甚至已經想要拔劍。哪怕是見到了趙蘭氏的面,好像很久很久,他仍覺得喘不過氣來。縱然嘴裡戲謔著秦家昔年舊聞,眼前恍恍惚惚的,卻竟然全是她的面容。悲傷的、痛苦的、孤寂的、落寞的,各色各樣,像天上飄落的細雪,輕描淡寫,似有似無。她好像不存在了,他甚至記不起她的眼睛——據說她得了雀目,一雙明眸善睞被黑夜遮住,前後左右,或許從此以後,也都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