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令熙宮門前。曾算半個私廚,此地不少出入,而今往來宮人竟陌生:說是放出去一波——隨吳萃雨一起;又新佈置一批——在皇貴妃離開審身堂之後。“可主子也不叫近前伺候。”聞聽徐彌湘原是舊友常客,那明顯是今年才進宮來的小宮女兒按著胸脯就喊阿彌陀佛,“今兒個更是,午後就關起門來,到這太陽快落山都沒人敢去冒犯。”她接著要壓小聲,眼睛還嚇得滴溜溜亂轉,“到處都是兵器。主子兇起來——我曾聽說,要殺人的!”

蘇以慈?不過一樣深夜難眠人,離鄉落拓客。對此無稽之談彌湘當不屑一顧……可前進的腳步幾經躊躇,卻欲轉向退後。木棠姐姐據說要做了縣主;皇貴妃對自己的好意更被同僚看在眼中;往後的日子總不能比現在更苦,說不定過幾天,也像桃灼一般官復原職,她還是徐姑姑……這樣想著,有一個身影卻大步流星身旁搶出。“令熙宮小廚房如果缺人……求您給一個機會!讓奴婢試一次!若不成,奴婢甘願就此遣散出宮!”嚼著眼淚做死纏爛打,叩頭連連亂髮宏誓大願——是送給她金項鍊的木棠姐姐,一定毫不猶豫的選擇。今兒說來幸運。金項鍊尚且貼身藏著,不曾叫那群混賬搜去;可日漸炎熱,她徐彌湘難道還要做偷雞吃的狐狸,四下躲躲藏藏?

雖是狐狸,未必不能看家護院。不想出宮嫁人,御膳房並非長久之計。徐彌湘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叩門、又通報,那動靜或許粗魯,聲音總之不小,若非貞寶林出門去看了姐姐,她當場就不得好死。可是正殿內很安靜——卻又不是安靜。小小的嗚咽聲掙扎努力,半帶哭腔,滿含絕望。回身喊來的兩個小內侍誰都不敢撞門。徐彌湘皺巴著裙子從窗內翻入時,被捆在床上那掌事姑姑已然掙脫了堵嘴之物。來不及喘息,她聽得一聲大叫:

“……快攔住……!主子!要逃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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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四這日黃昏,慶祥宮後殿內,如采女正在接駕。名義上雖做回宮嬪,難得這丫頭常懷孝心,不忘恩情,仍舊伴於太后左右,還尊馬靜禾做師傅,皇帝不召見的時候好似還是個小宮女。有人讚賞她知道進退,有人嘲笑她爛泥扶不上牆,但她知道,正是這點小心翼翼的前瞻後顧,才使自己在新人入宮、良美人有喜之間仍贏得了陛下格外的在意。不用問彤記房仔細計算次數;就連馨妃都按捺不住,昨兒早安晚安後都拉著她說話,方才午間還邀她同桌而席呢。其實也不止她一個走運,這時節畢竟萬歲高興,那興明宮便是人人志得意滿。杜桃灼有時候替太后誦經上香,都忍不住想偷偷祈求:要讓木棠姐姐好得慢些,再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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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並非幸災樂禍。不,比那個要複雜好些。木棠姐姐一病,榮王殿下就顯出六神無主那些慌張無力。調派全國杏林高手:陛下大權在握;幫忙供經多番寬慰:弟弟一派誠意。有所為能做哥哥依靠,同風雨還能共患難——難怪他近來朝氣蓬勃,簡直像公雞抖擻了羽毛!杜桃灼所以要勸陛下再布恩德:“木棠姐姐就算加封縣主……那樣繁冗的禮數,她現在的身體,只怕經受不住。”如此細緻考量由她這個“李木棠好友”說出,豈非也是她赤子心腸?陛下掛念哥哥,她擔憂姐姐:夫唱婦隨正當如此,趕明兒家裡還得添口人丁,再挪出慶祥宮,她便要做那一共主位。

“還是小桃心思恪純。”皇帝綰了她的鬢邊發,遐思帶笑。杜桃灼本該立刻翻身而起、惶恐謝恩——即便她還身在慶祥宮,太后正把持門庭。可那畢竟是個病人,年華更是不再。後宮前朝,總得仰仗面前年輕帝王:這個道理,馨妃和她一樣,就比其他人清楚得多。所以杜桃灼此刻本欲替露華殿說些好話。例如是林懷思放心不下;馨妃有個主意之類的……但她沒來得及張口,內侍監常福很不是時候地闖進來,那便一定出了大事。杜桃灼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