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知流眼淚是什麼滋味的周昱昭,頭一回品嚐,竟是如此得苦澀難當;從來不知絕望是何物,現在看來,原來絕望就是抬眼看向前方,卻望不到一點光亮,整個世界黯然淒涼。

感覺身體被抽空了一般,周昱昭淚眼模糊,身體一點一點前傾,他用雙肘撐著床板,讓身體和嘴唇靠向床上之人更近。

眼前的眠兒,安靜詳和地閉著雙目,似在睡覺,她又那麼愛睡覺。一張清麗絕倫的面容即便沒有一絲表情,仍然能夠奪人心魄,叫人沉淪。

周昱昭失了魂一般,薄唇擅抖著再次吻上李眠兒的額頭,這回他久久沒有抬頭,雙唇在李眠兒的臉上輾轉磨挲,直至他的唇覺到一片鹹澀,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浸滿李眠兒的面龐。

他從懷中掏出前陣子新得的繡帕,看著上面齊整的針腳線路。眼底浮出丁點兒笑意。

“是不是練了很久?”周昱昭使帕子將李眠兒臉上的淚漬擦靜,“是不是怕我還會笑你?讓我看看你的手——”

拿起李眠兒的一隻手,五根手指的指骨已失去原本的韌性,指腹仍然生硬,而手掌亦不復柔嫩。

放下李眠兒的手,周昱昭無力地收回上身,兩隻手肘撐於床沿,低低地垂下頭,額心抵在交握的拳頭上,語音喃喃:“紫菀雪蓮丸。也不管用了麼?你不會真的這麼狠心,丟下我吧!”

“明明……我明明讓你等我的!大不了……劫婚,我也會把你救下的!”

“是皇后麼?她下的手?是她逼的你……飲鴆自盡?”

“呵……他們還想要什麼?”

“是想要我取了這天下給你陪葬麼?”

“你……樂不樂意?我讓這天下給你陪葬。好不好?”

“嗯?”

“你不回答,那我便認作你是預設了的!”

周昱昭低啞的聲音間斷著從他的雙臂下傳來,他一直低著頭,自言自語。

東頭房裡,蕊娘昏了半個鐘頭。幽幽醒來:“眠兒——眠兒——”

三步一跌地再次撲到李眠兒床前,蕊娘終於發作,痛苦不堪得哭出聲來,隨後而至的吳媽和翠靈也放聲大哭。

周昱昭一動不動地立在床頭,任她三人疼不欲生得喧洩著內心的悽絕。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哭得沒了力氣。聲音也啞得不成樣,周昱昭誰也沒有看,目光空洞:“你們再看她最後一眼。半柱香後,我便帶她離開!”

什麼?

一聽此言,蕊娘三人紛紛抬頭,看向周昱昭。

他是誰,憑什麼要帶走眠兒?

“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不知……公子與我女兒是甚關係?”蕊娘心碎不已,可是眼前這位陌生男子竟不顧倫理。欲要帶走自己的女兒,她不得不鎮定下來。

“她是我的妻子!”周昱昭頓都沒頓,隨即應道。

什麼?

這下,蕊娘三人更是驚上加驚!

“妻……妻子?”蕊娘舌頭打晃,不過很快強自穩住,“這位公子說笑了,莫說我作為眠兒的生母叫不出你的名姓,怕是全天下都不認同您這說法吧?”

“伯母!”周昱昭尊稱蕊娘一聲“伯母”,“眠兒與我之間的事,以後有機會再同您說!只是眼下,眠兒她……不能留在國公府裡!”

“為什麼……”蕊娘話剛問出口,突然她想起今日不是別日,正是女兒原定出嫁北寒的大婚日子,怎麼,怎麼女兒……這會不在宮裡備嫁,卻一身白衣得此般光景?

“望伯母諒解!”周昱昭瞅到蕊娘眼神一縮,估摸她也想到什麼了,雙手朝她作拱,“眠兒一直心心念念著伯母,我帶她回來同伯母……道個別!”

說到後來,周昱昭垂下眼皮,揪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