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昭斜眼盯著王錫蘭,聲音磁如玉石廝磨一般:“你當世間萬般事皆如植花種樹麼,栽得不好,了不得的,通通拔掉重新來過?”

王錫蘭一如既往,沒兩句便被堵噎:“……”

周昱昭視線繞過王錫蘭,落在搖曳生姿的車簾之上,“很多事,一旦嘗試,便再無回頭之日!”

原本語塞的王錫蘭一聽這話,氣急,於是嗖地一下子堵塞被激通:“你這都是從哪得來的歪理邪說!什麼叫一旦嘗試就再無回頭之日?難不成你旦旦如此,夜夜如是,就有出頭之日了?”王錫蘭說著,欺身來到榻上,接著口沫橫飛:“我知你心中抱負,也知你心中不憤,然這七情六慾,古之聖人皆習以為性,你又何必死不開竅呢!”

周昱昭瞅著王錫蘭滿臉義憤填膺地在自己耳邊聒絮,噴了自己一臉的唾沫星子他還不自知,只得懶懶地抬手,拿帕子輕輕抹了一把臉,繼續覷著王錫蘭。

王錫蘭見周昱昭拿帕子抹臉,才發現自己離得確實過近了些,忙往後撤上一撤,又捋了把袖子,就要接著噴口水,不料才啟口,嘴就便被一團絹布給嚴嚴堵住,垂下眼一看,正是將才那方被周昱昭用來抹臉的帕子。

王錫蘭悶悶地拔出帕團,端起香案上的茶盞猛地一口灌下肚,嚥下茶水,恨恨地說道:“我偏不信你的邪,偏要任自己的性子,我倒要看看,怎生個永無回頭日了!”

周昱昭穩穩地躺在榻上,回了一句:“收拾東西,準備下車!”

王錫蘭乍聽還以為某人被自己一激將,幡然醒悟,回了自己的話,喜得一轉身,正面周昱昭,然當他下意識地重頭一回味所聽到的,立刻一臉的黑線,哼哼兩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案上一缸盛了明前碧螺春的茶缸提了,又把將才自己一路瞎搗騰的一塊紅木茶船託於臂彎中,茶海上擺滿整套茶具,連同那隻還在兀自吐泡的肥金蟾。

王錫蘭跳下車,嘴裡還不忘悄聲怨道:“師傅也真是,既然昨夜到了,又一個人在這破寺裡呆了一整夜,今日由我們一早接過府去多好,偏還要再呆上一天,還關照定要給他捎一副上好的茶具一併好茶葉,說要與那悟言大師論茶道?他這不明擺著嫌棄人家悟言大師沒有招待好麼!虧得悟言大師誠是得道高憎……”

他二人下車後,駕夫便駕著車往後院找馬槽餵馬去了。此時,山門內走出一個沙彌,雙手合十,道:“兩位施主,石施主已在攬勝閣後的小軒內等候多時了,貧僧這就領二位施主過去!”

周昱昭點了點頭,然後側首看了一眼王錫蘭,王錫蘭吐了一下舌頭,師傅還真有雅興,起這麼大早,只為品個茶麼!

二人隨著沙彌繞過彌勒殿、大雄寶殿、菩薩殿、法堂、藏經樓,再又攬勝閣,方才步入一間精緻簡潔的小軒內。

才踏進門,呼地一聲,一團毛絨絨就撲面而來,周昭及時閃身,那團毛絨絨嗖地便在空中轉向王錫蘭,王錫蘭因臂彎中託著茶海,分散掉一些心神,於是躲避不及,被撲個正著。

突如其來的飛速撞擊,王錫蘭被震得立時失卻平衡,身子後仰,雙臂高抬,茶海中的一系茶具因此通通挪位,一件件彈出茶海去,驚得王錫蘭慌忙扯開附身的肉團,隨即往左一個旋身,再一彎腰,用手中的茶海將飛出的茶壺、茶杯、茶盞、茶針、茶匙等一一托住……

王錫蘭見茶海上重新擺滿,微微送了口氣,掃了一眼茶盤,突然發現茶寵不見了,腦子一亂,再又一個旋身,只是這回什麼也沒有接到。直起身,就要找始作俑者——那隻金猴子算賬,卻見金川坐在門沿上,將肥金蟾放在兩隻爪子上,睜大眼睛瞪著肥金蟾。

見此,王錫蘭垂下頭,暗暗地迫使自己鎮定,勸誡自己不要跟猴子一般見識,保持風度要緊。然後抬起頭,堆了一臉笑,託著茶海,走進軒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