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立,張翼作屏,宛轉鳴跳,若引之;小者上下飛鳴,時集其頂,翼翩翩如燕子落蒲葉上,聲細碎,類鼗鼓;大者伸頸不敢動。鳴愈急,聲變如磬,兩兩相和,間雜中節。既而小者飛起,大者又顛倒引呼之。張嘉嘆不已,自覺望洋可愧。遂揖少年,乞求分愛;少年不許。又固求之。少年乃叱鴿去,仍作前聲,招二白鴿來,以手把之,曰:“如不嫌憎,以此塞責。”接而玩之:睛映月作琥珀色,兩目通透,若無隔閡,中黑珠圓於椒粒;啟其翼,脅肉晶瑩,臟腑可數。張甚奇之,而意猶未足,詭求不已。少年曰:“尚有兩種未獻,今不敢復請觀矣。”方競論間,家人燎麻炬入尋主人。回視少年,化白鴿,大如雞,沖霄而去。又目前院宇都渺,蓋一小墓,樹二柏焉。與家人抱鴿,駭嘆而歸。試使飛,馴異如初。雖非其尤,人世亦絕少矣。於是愛惜臻至。

居二年,白鴿漸肥,雄雌並呼,張以為孕,治巢備之。雌者伏而不動,雄者時偎之。又逾月,產二卵,色白逾常鴿。雌雄守之甚嚴,張以雞鷺羽易其伏者。越數日,雛出,則二白雞,與鴿大小不殊。張氏大喜。自是珍愛逾恆。

又三年,二雛俱不育。雄者忽病,不食,仰而待斃。張之友愛甚至,摩挲療治,百計莫效。一日,雙鴿忽飛去,張悵惋不已。越數日,病鴿夜歸,血染襟臆,毛落皮綻,奄奄就斃。張手撫之,不覺淚下。及明視之,則鐵絲貫胸,不可解矣。張駭痛,極索無所見。乃酹酒祝之,埋於後園。張自是不畜鴿,精意書畫,頗有所成。

《鴿異》白話文:

鴿子的種類繁多,山西有“坤星”,山東有“鶴秀”,貴州有“腋蝶”,河南有“翻跳”,浙江有“諸尖”,都是品種奇特的。還有“靴頭”“點子”“大白”“黑石”“夫婦雀”“花狗眼”之類,名稱多得屈指難數,只有愛好養鴿的人才能分辨。鄒平的張幼量公子,十分愛好鴿子,按照鴿經來尋求,力求搜求齊全各種品種。他飼養鴿子,如同養育嬰兒:天冷就用甘草粉給鴿子治病,天熱就給鴿子喂鹽粒。鴿子喜歡睡覺,睡得太多,就會有麻痺而死的。張公子在廣陵,用十兩銀子買了一隻鴿子,身體最小,善於行走,放在地上,不停地盤旋,不到死不會停下來,所以常常需要有人抓住它。晚上把它放在鴿群中,讓它驚擾其他鴿子,可以避免腿部麻痺的毛病,這叫做“夜遊”。山東、河北養鴿子的人家,沒有比得上張公子的;張公子也以鴿子自誇。

一天夜裡,他坐在書房中,忽然有一個穿白衣的少年敲門進來,很陌生。問他,回答說:“漂泊之人,姓名有什麼可說的。遠遠聽說您養鴿子最多,這也是我生平的愛好,希望能看看。”張公子就把所有的鴿子都拿出來,五彩俱全,燦爛如錦緞。少年笑著說:“人們說的果然不假,公子真可以說是把養鴿子的本事都用盡了。但我也有白鴿,不是平常能見到的,願意獻給您。”張公子很高興,跟著少年去了。月色昏暗,荒野空曠,心裡暗自懷疑害怕。少年指著說:“請快走,住的地方不遠了。”又走了幾步,看見一座道院,只有兩間屋子。少年拉著他的手進去,屋裡黑暗沒有燈火。少年站在庭院中,口中發出鴿子的叫聲。忽然有兩隻鴿子出來:形狀像平常的鴿子,但羽毛純白,飛到屋簷一樣高,一邊叫一邊鬥,每撲一下,必定翻個跟頭。少年用胳膊一揮,兩隻鴿子一起飛走了。又撮口發出奇異的聲音,又有兩隻鴿子出來:大的像鴨子,小的才像拳頭,落在臺階上,學仙鶴跳舞。大的伸長脖子站著,張開翅膀像屏風,婉轉鳴叫跳動,好像在引導;小的上下飛鳴,時常落在它的頭頂,翅膀翩翩像燕子落在蒲葉上,聲音細碎,像撥浪鼓;大的伸著脖子不敢動。叫聲越急,聲音變得像磬聲,兩兩相和,節奏和諧。接著小的飛起,大的又顛倒著引逗呼喚它。張公子讚歎不已,自己覺得望塵莫及很慚愧。於是向少年作揖,請求分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