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從此也消失了。

腳下,那張已被燒成灰燼的陣紙,竟詭譎地死灰復燃。一點幽微火芒瞬間化作洶洶烈焰,須臾間,垂幔便被徹底點燃,火勢如洶湧怒潮,眨眼間蔓延開來,熊熊大火肆意翻卷咆哮。

來往的神守匆匆而過,大叫著要撲滅圍繞著他居所的烈火。

他隻身一人站在居所之內,對周圍的火光和濃煙渾然不覺。

等再次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坐在了一堆灰燼之中,周圍皆是大火被撲滅之後的濃煙,與夜色渾然一體,只有他所放置的那根蠟燭還有著一滴光亮。

細細的雨滴落到了他身上,蠟燭上的最後一絲火焰被澆滅。

他抬頭望向烏雲密佈的夜空,隱約看到了一絲閃電。

隨後合上眼簾,倒在了地上。

-

等他醒來,自己已經成為了長河地的祭司。

他穿上了金簟衣,看著外面,卻沒有了再出去的興趣。

世間的一切訊息,如同四面八方的流水一般匯聚到他的腦海之中,他知道了在他居所那場大火燃燒的前後,在這座神宮內發生了什麼事。

他名義上的母親生了兩個孩子,是掌事的血脈。

但天命之中並沒有允許她與掌事相戀,也沒有允許她與掌事生子。

她身為一族的祭司,做了本不應該去做的事情,勢必要受到懲罰……而這懲罰,只要是和她的痛苦相關,便無孔不入,既可能是她所愛之人遭遇橫禍,也可能是她於某日慘死。

於是在大火燃燒的那個夜晚,她選擇了自盡。

而因為那場大火,她的死並沒有被人及時發覺,長河族人死後,屍身可以萬年不腐,與活著的時候無異。

所以當掌事和抱著孩子的奶孃去房中看她的時候,還以為她只是躺在床上睡著了。

奶孃抱著兩個孩子放到她的枕邊便離開了,掌事坐在床邊看著她,將手緩緩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上異常冰冷。

長河族人將死之時,頭髮會變成一片銀白。

但似乎是因為還沒有到死的年限,她的頭髮還是烏黑的。

而成為真正的祭司之前,他並不知道自己為生母所做的一切實乃禁忌。

更不知道這禁忌,最終會是以人命的代價償還。

他以為自己會到年限之後自然死去,但他的壽命似乎與同族人的壽命不盡相同……因此即便先知更迭,他卻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上。

整座山巒流光溢彩,仿若被仙法點化。那流動的光芒,比天邊的流霞更為絢爛,將那剛剛暗沉下來的夜色襯得愈發黯淡無光,仿若黑夜也在這光芒之下自慚形穢。

他看著萬靈谷中不合時宜的盛景……

他做了天命並沒有去要求他做的事情。

他知道他死期將至。

但他並不懼怕。

如果此生的最後一件事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想做的事情……

那麼即便是為此而死,也心甘情願。

——什麼祭司,不過是個奴隸罷了。

是啊,奴隸。

永生永世的奴隸。

天命讓他活著,他便活著。

天命讓他死,他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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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將軍!”

勒金找上門來,砰砰地砸著房門。

戟頌僅穿了一件裡衣,閉著眼睛下床,因為睡意朦朧,被腳下的凳子絆了個趔趄。

她一路扶著房中的擺設走到門前,開啟門沒好氣地說道:“大清早的你要死啊。”

上次勒金愚弄她的事情她還沒來得及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大祭司不見了!”勒金焦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