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見張泰扭頭看他,便想擠出一絲笑,那笑到嘴邊卻化作難看之極的苦笑。

“我可,出來了。”景華說。

第六章

張泰帶著景華一路回去,見景華盯著街上的行人、店鋪、小販看得目不轉睛,心下高興,又有些心酸。

“這、這……”他想尋點話來說,卻不知說甚好。景華倒對他笑了,說道:“我可有好幾年沒到街上來了,熱鬧得緊,看什麼都新鮮。”

張泰也笑了。

安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從教坊司到張泰家所在的樂常巷也不短,張泰走慣了,不覺什麼,但景華不是個常走的,張泰怕他累著了,問他:“要是累了,歇息歇息,要不我給你僱個轎子?你沒走慣的,這路還長著呢。”

景華又笑了,他今日彷彿心情特別好,笑的次數比往常加起來都多。

“多走走才好,往常只愁沒處可走。”

他倆剛走到打鐵鋪門口,王榮眼尖,坐在茶館裡正算賬呢,立刻就瞧見了張泰,招呼道:“張老弟,這幾日可都見不到你,天還沒黑,鋪子就關門了,你可是病了啊?”王榮邊說著,邊走出來。

這一出來了,就看見張泰身邊跟著個後生,定睛一看,好個清秀斯文的後生,只是,怎麼有些眼熟?

“張老弟,這是?”王榮一雙眼睛滴溜溜在景華身上轉,總覺得這後生哪裡好生奇怪。

街上人來人往的,張泰不欲多說,道:“王哥,這是我一遠房弟弟,改日你約了陳哥、李哥,我請你們喝酒,有事要說。”說著開了鋪子門,讓景華先進去了,又對王榮憨憨一笑,閃身進了鋪子。

遠房弟弟?既是老遠來的,怎麼不見帶個包袱?張泰這麼一個粗大個,如何有這等清秀斯文的弟弟,就似……就似……

王榮一拍腦袋!

就似南館裡的小倌!

娘呀!這可不就是南館裡的那個小倌!張泰這是把他搶回家了?贖回家了?!

王榮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張泰合上鋪子門,轉身對景華說道:“你別介意,這街上人來人往的,我怕王哥他一時亂說什麼。”

景華奇道:“有何可介意,說我是你弟弟甚好,也省得左鄰右舍嚼舌頭。我是南館裡出來的,若是連這點小事也介懷,如何能熬過這些年?我如今出來了,也不好再用館裡的花名,真名我卻是不想再用了。你既說我是你弟弟,我便借你一個姓,從此喚我張致吧,還望你不要介懷。”

張泰道:“你原先名字就好,為何不用回原先名字?”

景華卻默默不回話了。

張泰惶然,只當惹他不快了,趕忙賠不是。

景華道:“你又沒做錯,如何對我賠不是,且如今你算是我的主人了,我該對你唯命是從才是。”

張泰一聽急了,忙拿出那賣身契道:“什麼主人不主人的,我贖你身,並不是為的這什麼鬼名頭!我、我、我是為了你……”說到此,張泰卻漲紅了臉,說不出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此刻便把這賣身契拿了,我不要這東西,這東西也該是你的。”說著,便要把那賣身契塞給景華。

景華,如今的張致,見張泰急了,笑道:“如何便急了,這東西我沒地收,你自己收著吧。”

話說著,已是走到後邊房裡了。張泰見張致不肯拿,便拉開房裡櫃子,隨手放了進去,道:“反正我不稀罕這東西,我是個粗人,不當什麼主子。”

張泰拉了張椅子,讓張致坐下,道:“我這後邊擠,就這麼一間大房,旁邊一間小的。往常我都在這房裡睡著,現下你就住這房吧,我昨日沒來得及收拾,亂得很。被子褥子都是換的新的,你要缺什麼,儘可告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