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已,遍燭門外,竟不可得,懊恨歸寢。竊幸深夜無人,遺落當猶在途也。早起尋之,亦復杳然。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遊手無籍。嘗挑王氏不得,知宿與洽,思掩執以脅之。是夜,過其門,推之未扃,潛入。方至窗外,踏一物,耎若絮帛,拾視,則巾裹女舄。伏聽之,聞宿自述甚悉,喜極,抽身而出。逾數夕,越牆入女家,門戶不悉,誤詣翁舍。翁窺窗,見男子,察其音跡,知為女來者。心忿怒,操刀直出。毛大駭,反走。方欲攀垣,而卞追已近,急無所逃,反身奪刃。媼起大呼,毛不得脫,因而殺之。

女稍痊,聞喧始起。共燭之,翁腦裂不復能言,俄頃已絕。於牆下得繡履,媼視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實告之,但不忍貽累王氏,言鄂生之自至而已。天明,訟於邑,邑宰拘鄂。鄂為人謹訥,年十九歲,見客羞澀如童子。被執,駭絕,上堂不知置詞,惟有戰慄。宰益信其情真,橫加梏械。書生不堪痛楚,以是誣服。既解郡,敲撲如邑。生冤氣填塞,每欲與女面相質,及相遭,女輒詬詈,遂結舌不能自伸,由是論死。往來覆訊,經數官無異詞。

後委濟南府復案。時吳公南岱守濟南,一見鄂生,疑不類殺人者,陰使人從容私問之,俾得盡其詞。公以是益知鄂生冤。籌思數日,始鞫之。先問胭脂:“訂約後,有知者否?”答:“無之。”“遇鄂生時,別有人否?”亦答:“無之。”乃喚生上,溫語慰之。生自言:“曾過其門,但見舊鄰婦王氏與一少女出,某即趨避,過此並無一言。”吳公叱女曰:“適言側無他人,何以有鄰婦也?”欲刑之。女懼曰:“雖有王氏,與彼實無關涉。”公罷質,命拘王氏。數日已至,又禁不與女通,立刻出審,便問王:“殺人者誰?”王對:“不知。”公詐之曰:“胭脂供言,殺卞某汝悉知之,胡得隱匿?”婦呼曰:“冤哉!淫婢自思男子,我雖有媒合之言,特戲之耳。彼自引姦夫入院,我何知焉!”公細詰之,始述其前後相戲之詞。公呼女上,怒曰:“汝言彼不知情,今何以自供撮合哉?”女流涕曰:“自己不肖,致父慘死,訟結不知何年,又累他人,誠不忍耳。”公問王氏:“既戲後,曾語何人?”王供:“無之。”公怒曰:“夫妻在床,應無不言者,何得雲無?”王供:“丈夫久客未歸。”公曰:“雖然,凡戲人者,皆笑人之愚,以炫己之慧,更不向一人言,將誰欺!”命梏十指。婦不得已,實供:“曾與宿言。”公於是釋鄂拘宿。宿至,自供:“不知。”公曰:“宿妓者必無良士!”嚴械之。宿自供:“賺女是真。自失履後,未敢復往,殺人實不知情。”公怒曰:“逾牆者何所不至!”又械之。宿不任凌籍,遂以自承。招成報上,無不稱吳公之神。鐵案如山,宿遂延頸以待秋決矣。

然宿雖放縱無行,故東國名士。聞學使施公愚山賢能稱最,又有憐才恤士之德,因以一詞控其冤枉,語言愴惻。公討其招供,反覆凝思之,拍案曰:“此生冤也!”遂請於院、司,移案再鞫。問宿生:“鞋遺何所?”供言:“忘之。但叩婦門時,猶在袖中。”轉詰王氏:“宿介之外,姦夫有幾?”供言:“無有。”公曰:“淫亂之人,豈得專私一個?”供言:“身與宿介,稚齒交合,故未能謝絕。後非無見挑者,身實未敢相從。”因使指其人以實之。供雲:“同裡毛大,屢挑而屢拒之矣。”公曰:“何忽貞白如此?”命搒之。婦頓首出血,力辨無有,乃釋之。又詰:“汝夫遠出,寧無有託故而來者?”曰:“有之,某甲、某乙,皆以借貸饋贈,曾一兩次入小人家。”蓋甲、乙皆巷中游蕩子,有心於婦而未發者也。公悉籍其名,並拘之。既集,公赴城隍廟,使盡伏案前,便謂:“曩夢神人相告,殺人者不出汝等四五人中。今對神明,不得有妄言。如肯自首,尚可原宥;虛者,廉得無赦!”同聲言無殺人之事。公以三木置地,將並加之,括髮裸身,齊鳴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