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祖上並不顯赫的玉家已經足夠了,他沒必要搭上身家性命去和元孝文作這麼一場豪賭,他賭不起自己的一切。

他在大梁學宮度過了自己的青春,但他沒有選擇和溫九清一樣,去為千千萬萬戶開個太平。他早早的選擇了做一個從龍之臣,他是堅定不移的四王子黨,他承認那次自己賭對了。

元孝文真是一個可怕的男人,明明已經輸光了所有但是還能爬起來,重新站在權力的巔峰,玉琳子知道這個男人眼中根本沒有親情或者君臣之情,他根本不想和他們任何一位臣子有什麼美談,為了自己的野心他可以拋棄任何東西,就和齊王一樣。

玉琳子和自己的弟弟還是有些區別的,他常年站在大梁的朝堂之上,他比玉琅子要了解元孝文得多,越瞭解他越恐懼那個男人。溫鳶逃亡到大梁的時候,他根本不敢讓這個故人之女留在大梁,他知道元孝文有一萬種方式殺掉溫鳶,這樣就可以完全得到溫北君的忠心,讓他像他的父兄一樣,為大魏赴死。

玉琳子幾乎已經將自己的人手都折在元孝文手中了,他只能祈禱溫鳶出了魏國境地,哪怕到了蘭陵也好。不過這番之後自己算是徹底暴露了自己的不臣之心。

這麼一個亂世,失去了父母的小姑娘能不能安然長大呢。

玉琳子不自覺的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大梁學宮求學的日子。

花開傍柳,朝雨沾衣。

年輕的玉琳子站在大梁學宮最負盛名的驚鴻亭,朗然照人。

那是個不冷的春天,路過的少年少女們會停下來對他喊一聲玉師兄。

溫九清是最特殊的那個,從來不喊他師兄,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玉琳子,你怎麼還站在驚鴻亭,周先生找你好久了。”

原來是老師喊自己啊,他只是感覺溫九清的臉有些模糊,他特別想看清這張臉。

“溫師弟啊,你該喊我一聲師兄啊,你看這學宮之中,也沒有幾個比我年齡更長的人了吧。”

他感覺自己應該這麼說。

“還不是玉師兄一事無成,周先生不讓你出師。”

其實那時不是自己一事無成,只是自己執意研學周禮,在這樣一個早已禮崩樂壞的亂世,周禮又能救得了誰呢。

“我的好師弟啊,師兄知道你這嘴厲害,還是饒了師兄罷。”

他很熟練的把手搭在溫九清的肩上,“師兄請你吃飯。”

“真的?”溫九清露出了笑容,“那師弟我可就不和師兄客氣了。”

“玉師兄,你最懂這周禮,又為何為虎作倀。”

他知道溫九清沒有說過這句話,溫九清不會這麼喊他,也不會問他這個問題。

他研讀了一輩子周禮卻只是為了讓元孝文的野心合乎周禮。

已經不再是大梁學宮最年長的師兄,而是禮部尚書玉琳子的目光越過前方,停留在溫九清寄回來的最後一封信上。

“師兄,是個女兒,”

他騙了溫鳶,他根本沒有抱過她,只是溫鳶幾乎是溫九清夫婦的縮小版,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溫鳶。

“溫師弟啊,師兄我啊,還是沒白讀這周禮的。”

可能有人嗯了一聲,也可能只是他的幻覺。

“師兄,前面不是驚鴻亭嗎?”

玉琳子閉上了眼,眼角處滑落兩行淚珠。前面好像就是他執著了二十多年的驚鴻亭。

是啊,原來他追逐了一輩子的功名利祿,卻一直是那個二十年前在驚鴻亭前和溫九清打鬧的學宮最年長的玉師兄。

魏禮部尚書玉琳子自縊於房中,僕從於其身上發現一本週禮和一封遺書,遺書上只有一行字。

“葬於驚鴻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