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暉灑在阿房宮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刺目的金黃,卻照不到嬴楚立在陰影中的落寞身影。

他站在御花園那方狹小的天地裡,周圍的繁花似錦此刻彷彿都成了無聲的看客。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似鬼哭狼嚎,穿梭在雕花的廊柱間,吹起地上的殘葉,打著旋兒。

嬴楚緩緩抬起頭,望向阿房宮的高牆。

近來他覺得那座高牆如此之高,高到他從楚國被接回咸陽之後就再也沒出過這高牆。

那牆宛如一條沉睡的巨龍,由無數巨大的硃紅色城磚緊密堆砌而成,城磚上歲月的紋路像是巨龍的鱗片,每一塊都承載著厚重的歷史與無盡的秘密。牆頂的琉璃瓦金光閃閃,卻如尖銳的刺,刺痛著他的眼。牆極高,直插雲霄,把天空切割成一塊一塊,彷彿要把他與外界的自由徹底隔絕。

他望著這高牆,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曾經年少時對皇位的熾熱嚮往,那些胸懷天下、澤被蒼生的壯志,如今都如同被這高牆困住的風,消散在這宮闈深深處。他的眼神空洞而絕望,恰似一潭死水,靈魂彷彿已被這重重宮牆吸走,徒留這具行屍走肉,在這宏偉卻冰冷的阿房宮裡,吞嚥著命運的悲哀與無奈。

“皇兄。”

嬴楚已經有些害怕聽到這兩個字了。

這天下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喊他,他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嬴嘉倫。

“王弟來了啊。”

嬴楚轉過身,擠出一個笑容,略顯蒼白的臉上浮動著一份死人一樣的氣質。

“皇兄怎麼出來了,外面天寒地凍的,莫要傷了皇兄的身體,隨我進殿說吧。”

“沒事的,我在楚國為質數年,早已習慣了。”嬴楚在這個親弟弟面前甚至沒有用朕來稱呼自己。

嬴嘉倫沒有說話,看著嬴楚,拉長了聲音,“陛下。”

“好好好,兄依王弟的便是了。”

嬴楚與嬴嘉倫並肩向殿內走去,一路無言。進了殿,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卻融不掉嬴楚心底的寒意。

“皇兄,你我兄弟許久未曾好好敘舊了。”嬴嘉倫打破沉默,目光卻似有深意。

嬴楚輕輕苦笑,“敘舊?你我如今身份有別,這宮中又哪有純粹的兄弟之情。”他頓了頓,眼神飄向殿外,“我在這阿房宮,就像一隻囚鳥,王弟卻似那高飛的鴻鵠,自在翱翔。”

嬴嘉倫皺了皺眉,“皇兄莫要如此消沉。你我雖身處不同境地,但只要你安心,我必保皇兄周全。”

嬴楚轉過頭,凝視著嬴嘉倫,“保我周全?你以為我擔心的只是自身安危?這大秦的江山,這至高無上的皇位,曾經是我夢寐以求,如今卻似千斤重擔,壓得我喘不過氣。王弟,你我都清楚,先祖們給我們留了一個什麼樣的擔子。”

誰都沒有說話。自幼成長在皇室的二人也不想去扛這麼一個擔子,可他們姓嬴,就要承擔姓嬴的命運。誰又願意在史書上留下一個亡國之君的名號?

許久之後,殿外的寒風愈發猛烈,吹得雕花的窗欞哐當作響,似是要衝破這禁錮的宮室。

嬴嘉倫緩緩開口:“皇兄,如今局勢雖艱難,但你我齊心,或可尋得出路。”

嬴楚微微搖頭,他的目光透過那扇被風拍打著的窗戶,看向殿外蕭瑟的御花園,曾經絢爛的繁花如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殘敗的花瓣被風捲著四處飄零,恰如這大秦的命運,看似繁花似錦,實則搖搖欲墜。“談何容易?天下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秦室勳貴們只想著自身利益,變法圖強阻力重重。我也曾想大展宏圖,可每走一步都似深陷泥沼。”

嬴嘉倫踱步思索,他的身影在搖曳的燭火映照下,在地上投出長長的、不安的影子。

此時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吹得殿內的幔帳肆意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