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那裡燒紙錢,簾外,正面是柳明樓的提旌,紅布金字,旌上寫著:“顯考大德公柳氏諱明樓太公之旌”的字樣,旌下靠簾是一張半人高汙漆大桌子,桌子上琳琅滿目,最顯眼是大豬頭,裡面插兩根粗長的大蔥,這是豬頭三牲祭之一,這二是桌子下的活公雞,大鯉魚,魚兒還在桌子蹦達,腰上纏著條紅紙,然後,豬頭左邊是四個精果碟,右面是西瓜四個水果碟,還有兩盆花,一盆萬年青,一盆君子蘭,香、燭、銀纖紙,還有一瓶尚未開啟的酒,桌前有條大席,席上有兩個蒲團,迎偏門是白峻青的長篇祭文,全部四字,共兩千多字,除了這,輓聯,挽帳,掛得滿牆都是。

雖然是白事,一般人忌諱,但還是有許多陌生的面孔,不請自來,這是一個機會,千載難逢,柳明樓在龍澤縣有口皆碑,更何況這柳家事,白家辦,達官貴人不說,就是那些稍微有些能耐販夫走卒,也是水中鯉魚,你不拾它,它自己往裡蹦,生怕別人把他(她)落下,人情有時薄如紙,有時又厚如牆,中國人古之就有這個陋習,喜歡跟風。人隨潮流草隨風,沒有辦法,許多人見客多,就悄不聲聲上了禮,看一眼,無可奈何搖頭而去。

2

早上九點,太陽烈烈,人群更加忙碌,其實大多數人沒事,就是進進出出閒談。

嗩吶激昂,曲裡有彎,那調調,似杜鵑啼血,永不停歇地呻喚,把悲嗆送進人心縫中,笙、簫、笛、管、號、鑼、琴、瑟……聲聲累,聲聲墜,所有的悲傷,逆流成河,從心縫中溢位來,淹沒心,嗚咽流淌。

白金梅欲哭無淚,一身縞素,兒子昊昊尚小,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穿著孝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天塌地陷,他哪裡知道所發生的一切意味著什麼,他穿著孝服,在人群中鑽來鑽去。

那一天,從大清早,龍澤縣政府首腦機關,除了少量留守,大部分人員,都到柳家,有許多人是第一次,地方是個好地方,可惜福來財來,守不住,許多人是衝白家,幫個人場,吹喇叭的將那種先聲奪人的氣氛營造到極點,偶爾有女士來悼念,她們不象男人,只要跪下磕頭即可,女人一定要哭,哪怕是乾嚎,也得哭一陣,好歹女人有這方面天賦,只要一踏入靈棚,必須到棺材跟前一哭,真真假假,大家心知肚明,白金梅是陪哭的,這一天,她就這事,後來就麻木了,好在後來陪哭的人多起來,有那個斑禿的女人,她就一直守著棺材,不離不棄地哭,別人哭她就哭,別人止,她還在啜泣,雖氣若游絲,象蛐蛐在叫,但別人扭頭,看到她時,知道她是真的哭,發自肺腑,不需要搶天哭地,然後是柳的一個姐姐,兩個妹妹,還有柳的一個小姑,她們撐起這樣一片天,反而白金梅不顯山露水。

“省黨部王部長到!----”士兵一聲吆喝。

正在和人談話的白峻青,慌忙往外迎接,身後跟著當兵的。

王魁元戴著金絲邊眼鏡,手裡拿著個花圈,頭髮中分,表情肅穆,“白公,柳主任遭此意外,我等扼腕長嘆,望白公節哀順變。”

他接過花圈,轉遞給當兵的,“王部長能親自來,我受寵若驚,感謝!”

“不謝,應該的,象柳主任這樣青年才俊,遭此不幸,是我黨重大損失,我等以此為榜樣,砥礪前進!”

“請!”

“謝謝!白公,禮房在哪裡?我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受胡主席委託,下一站是臨江,時間緊,任務重,白公,你要有充分思想準備,在不久的將來,縣政府所有文職人員,都要跟隨省政府往大後方轍!先透個底給你!”

“就在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