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聽著從不遠處熱鬧的黃花甸子傳來的初使的噪音,他長長舒一口氣,經年不識風塵,秋譁變,冬暴戾,春虛擬,夏狂野,在歲月撲面而來渾噩裡,嬗變的風從不同方向吹來,揉皺了軟弱情懷,撩撥起了慾望的塵埃,解了心結,散了憤怒,自以為四季分明,一切都是印象之中那個陳舊的模樣:見過天藍,看過天烏,聽過風號,被嬌羞的雨淋過,閉上這雙拙眼想想,分辨不出噪音的涇渭,切切嘈嘈,他又彷彿聽見張一山那囈語般的聲音:活瞎了!活瞎了!囈語般混沌不清,自從張的女人象一片秋葉寂靜死去,就經常大小便失禁,張氏是特別注意了,如履薄冰一樣小心,沒有糊塗到什麼不知,但每次都勢不可擋無知覺墮落在褲襠中,佘傳忠從這象煎餅一樣張氏自己撬開的語縫中,參悟出點兒什麼,他曾經自以為聰明絕頂之舉,現在看來:是活瞎了!黃興忠賊一樣,急急把土地這個沉重的包袱甩給他,當初他還以為揀了個大便宜,現在看來那句俗語就應驗了:房是羈絆地是累!自己揀根繩索,把自己脖子套上了,放著城裡衣食無憂的生活不過,三六九跑到這鄉來,心爛爛掉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了包袱的黃興忠,象個遊俠,來無影去無蹤折騰,雖沒有聽到更多有關黃興忠的長長短短,但他相信黃氏不會消停,一定還在按照自己的方式折騰。

自從日本人打進來,莊稼雖豐收在望,但日本人的爪牙,諸如陳仲秋之流的,就象螃蟹一樣,四肢挓挲,象只靈性的蒼蠅,隔三差五,會不請自來,嗡嗡自鳴得意,在他的頭頂上亂飛、盤旋,淫蕩、壞壞地笑著,笑出顫抖、嘩嘩如水從斷裂懸崖上墜落摔得粉身碎骨放肆豪橫暴戾的笑聲,這笑聲象從水面上飄流而下的椽子,橫衝直撞,衝擊著你的耳膜,想躲躲不開,這是你的劫數,你可以靈性彈跳,甚至是動作堪稱完美,但你的極限就是被撞擊,把危險傳遞給你。隨著嗡嗡聲此起彼伏,危險聲象鉤在繩子上吊環,劇烈盪漾,象盪鞦韆,聲乍長乍短。

果不其然,陳仲秋半陰半陽著臉,坐在馬上,把露水下爛泥擰碎,墨鏡後,忠奸難分的笑容,手下一大幫人,蒼蠅圍攏來,象堆翻拱的蛆,七嘴八舌,舉起槍,嚇唬他說:“佘老頭,我上天跟你說的事,你怎麼樣了?”

“我……我……”我還沒有想好!”左右為難,怎麼著都是割肉。

“我看你是不想在黃花甸子上混了,敬酒不吃,罰酒就有點為難你了,這兒土地雖肥沃,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在這兒獲得大豐收的,你上了黃興忠的當了,怪得了誰?黃興忠是個什麼樣的主?你不知道,賊一樣,偷了人,還得讓別人感恩戴德,他逍遙快活去了,把這麼個包袱扔給你,別人要想從他手中詐出個芝麻,得拿三個綠豆來換,他說抗日去,一個泥腿子,拖家帶眷,你信他?你看看:我手下這幫子人,脾氣急,耐心又差,你要是聽我的,那就是馬馬虎虎的事,我陳仲秋是個江湖中人,所以……”話說一半留一半,“你懂的!收隊!”撥馬頭就走。

佘傳忠兩鬢虛汗,一道道象天然的河流,彎曲,雙肩聳動,不由自主抽搐,他感到了危險越來越近,茫然不知所措。

“老爺,這就是個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畜生,不用理他,你把白花花的大洋給他,還不如……”劉老黑就是一頭悶騷的驢,黑黑的,壯壯的,象牲口,跟佘傳忠好多年了,平時話不多,遠遠跟在主人身後,有時看不過眼,插一兩句話。那雙眼,像釘子,把虛偽叮出蚊子從皮子下吸出血。

“你狗日的,那句話是痰,還是煮熟的大米飯,一骨碌咋又咽回去了?讓老子噁心!”唾沫星四濺。佘傳忠這時悔呀,土地成了他的累,黃興忠甚至是輕蔑地把包袱甩給了他。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佘傳忠望著一望無際的莊稼,深深舒一口氣,悠閒吹上口哨。那不是舒暢,而是給自己壯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