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已經沒有人認識她了,她變老,變醜了,風痕之筆,在堅硬的腦門上,輕輕描出水波浪一樣皺紋,雖不多,幾道數得過來,但無法抹去頹廢,皺褶裡,就算用鋼絲球,也刷不盡縫隙中經年染上的塵埃,日滴水,月串連,歲刻痕,不經意,已模糊。

出了鎮子,黃花甸子就象一幅熟悉的舊畫,無論多久不見,仍然記得溝在哪兒,河怎麼流,風怎麼吹,一年四季,一歲一枯榮,連鳥叫聲,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水聲如號,乍長乍短,因節奏起起伏伏,聲聲慢,把音符捻成細線,聲聲快,激越如潮,象動物跳進洞裡,聲空聲大聲快,心驚肉也跳,抓不住,那些曾經熟悉,如今陌生,刀割一樣,難以捨棄,感知存在,信念模糊,女人要走的路,似乎一個樣,生她的地方,往往是她的故鄉,後半生呆的地方,是她終老的地方,一生兩個家,生她是孃家,改變她的是婆家,分裂,身體的分裂,生兒育女,精神的分裂,是一個無論有愛還是無愛的男人,共守的家,無論心如何掙扎,都會一如既往從母體分離,個體與共性,象兩根纏繞的繩子,剪不斷,理還亂,當初掠嫁,而後歸漢沒有什麼兩樣,《胡笳十八拍》拍出悽愴與激越,天地人神共怒,一步三嘆,反覆疊加,鏗鏘成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