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山象烏龜縮回屋裡,甩著大步子,就往後屋去,亮開嗓門:“雨煙,雨煙!”

“你叫什麼魂?雨煙什麼時候回來過?你聽聽你這破鑼嗓子,雞飛狗跳,大冷的天,也不讓人安生,今天陽光這麼好,你咋不出攤呢?”他的女人單氏秀麗在納鞋底,“這眼見著不到一個月,年就來了,雪雨哪天撲下來,就別想掙錢了!”

“你咋不關心旁的?掉錢眼裡了?我的生意都是別人找上門的,你幾時見我送人家去?一天到晚錢、錢、錢,你掉錢眼裡了?爬得上來嗎?”

“屁話!沒有錢,你吃什麼?喝什麼?喝西北風,老天刮嗎?”

“你說說:你到底能不能給老張家生個兒子?老張家世代單傳,你什麼意思嗎?你沒見個面一群人,婰著臉,笑話我是絕戶頭,爭點兒氣行不行?我算是看出來了:老張家幾代人掙下的臉,讓你賣個一乾二淨!”

“關我鳥事!”

“結婚這麼多年,你給我生倆丫頭片子,幾個意思?”

“沈老先生的話,你沒有聽見?生男生女,與我無關,我這就是地,什麼種子出什麼苗,你那裡沒有兒子的種,關我什麼事?”

“嘿,個老孃們,他----他懂什麼呀?江湖庸醫,懂個屁,給你扯犢子,一個老光棍的話,能當真嗎?他知道男女是怎麼回事嗎?他要真的那麼懂,幹嘛不到縣城上去?”

“你信巫雲梅的有用嗎?香灰水我們喝多少?你還就信了她,她就是裝神弄鬼騙錢,除了你信,你老三咋不信?他在鎮上開了這麼多年店,走南闖北,不比你強呀,他咋不信呢!”

“嘿,你個老孃們,皮癢是不是?”

“你要再打我,我就不跟你過,雨煙、雨秀一人一個,我帶走!”單氏並不是嚇唬他,這麼多年,她一直喜歡鄉下表哥石卿,房份雖遠些,人高馬大精神,會說撩人話,象顆種子,直直掉人心縫裡,日磨月搓,就長出一株樹來,根深葉茂,彌久歷新,忘不掉是那種過心心就盪漾的韻,韻韻相疊,生出聯篇浮想,慾望呼扇出小火苗,燒心烤肺,那是一生的酥與癢,什麼時候閒下來,春心就盪漾。二十歲時,父母怕她做下錯事,早早託人介紹給了張一山,石卿雖遊手好閒,但會唱曲子,她就愛聽他唱《小寡婦上墳》、《割韭菜》、《摘石榴》,那腔調,尖嘯圓韻一步三嘆,起起伏伏,象刷子,刷人心縫。

“你想去找姓石的?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的心咋還沒死呢?做夢想屁幹吃,門都沒有!就算死,你也得姓張姓門裡。由著你,你能上房揭瓦!”

“你逼的!”

“早晚我一刀戳了那狗日,掛你狗日脖子上,看你會不會象越王勾踐那樣,每日舔一舔。”

“郝百通也這麼說,他在沈家坐堂,這北門河兩岸,有幾個不吃他的藥?他不會信口雌黃吧?”

“驢的話你也相信?人們都說:再好的女人,到他家三年不過,就躺在薄木棺材裡,入土為安,哼!他這一生足以自豪了!人都說他是驢託生的,娶七死七,人才呀!”

“鬼話你也信,那是人糟踐他,看他在沈家混得風生水起,尤其是他嫂子,看不得他好!”

大土路上,光禿禿的,路邊枯草倒伏著,遠遠看見黃興忠鬆鬆垮垮,有些吊兒郎當,不斷用手,扒著他的中分頭,也許麻煩已經來了,太陽有些西斜,不用扳著指頭數時辰,也知道:天時過大半。

“三小姐,前面就是黃興忠,要不要我喊一嗓子?看他那磨蹭勁,天不黑,到不了城裡!他家那麼有錢,在縣城有鋪子,也不缺這仨瓜倆棗,怎不給他買輛時髦的腳踏車?這破驢騎的!咋越有錢人越餿摳!”

“不用,亮子哥,到他前面,把車子橫那兒,我看他還敢不敢看不起我,能在縣城裡讀書,就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