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上,唾沫腥四濺,扯動冬瓜帶動藤,高孝山在一幫日本人眼中,儼然成了英雄,寸功未立,難得日本人這麼抬愛,受寵若驚,表示一定竭盡全力,讓德田秋俊的案儘快水落石出,讓兇手乘之以法,信誓旦旦,想想王魁元,高孝山氣就不打一處來,一直說要提拔他,可最終還象扔土坷垃一樣扔了他,家小不保,忍辱負重,做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汗奸,那就破罐子破摔吧!牙齒對挫,黨國對我不仁,就怪不得我不義,良禽擇木而棲,日本人來了,我就順勢而動!

日上三竿,太陽要撕破窗簾的束縛,搖醒那個沉睡的人,那簡直是痴心妄想!曹修德就象一盞熬夜的燈,捻子雖長,通到瓶底,如果再不加油,那油盡燈枯為時不遠。那鼾聲就象船工的號子,此起彼伏。

宣洩的江水被高高託舉,又被重重摔下,粉身碎骨,飛花碎玉,鷹嘴巖上,流動哨有三個人,他們用單筒望遠鏡,俯看遠江,遼闊夐遠的江面,百舸爭流,漕幫象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些在浪花裡討生活的人,或衣衫襤褸,或打赤膊,古銅色的肌肉,在太陽下,象烤鴨烤鵝,一茬漁民一茬蝦,螻蟻掙命,為名聲所累,為衣食所困。

破曉時分,朱克定有些鬼鬼祟祟,躡手躡腳,貓著腰,拉開房門,在走過沈仲田門口時,故意在他的房門上拍兩下。

這傢伙也許睡不踏實了,沒有酒的日子,對他是一種折磨,果不其然,敲門聲未落,象火燒一樣,從床上彈跳起來,“誰?誰?叫什麼魂?天這麼黑?到哪兒了?別招惹我,沒睡夠呢,誰招惹我,跟誰急!”話可以說得張牙舞爪,人卻象只大馬猴,穿著大褲衩,一隻腳伸到地上鞋裡,鞋頭這樣,腳頭卻那樣,勾著鞋跟,鞋象風雨中一隻飄搖的小船,打著擺,找不著北,“哎喲,我日他祖奶奶!玩洋!”另一腳卻大叉子叉在地上,找半天,才找著鞋,“誰他媽缺德帶冒煙,嬲老子!”拉開門,通道里燈火通明,天就要亮了,卻看不見人,一扇扇門死死關著,他走到盡頭,沒有看見什麼人,卻聽見下面梯子上有腳步聲,“狗日的,藏著貓膩呢,要避開你家沈二爺,門都沒有!”他聽到的腳步聲正是朱克定在鐵板上跺出來的。

鯊魚號乘風破浪,像箭一樣刺拔著水花,晨鳥逐浪歡飛。

曹瑞成瞞著所有人,把三罈子女兒紅送上了貨艙,他在橫江碼頭的漁水村有個相好,叫俏玲瓏,據說其人唯美,美到讓人咂舌,自然閱人無數,對一般人不理不睬,對於出手闊綽的曹二少爺,卻另眼相看,她有一條畫舫,天一擦黑,就會象條泥鰍,從橫江碼頭,遊弋出江,象片葉子,在淺江水面上飄個飄呀,紅粉紗幔在一盞汽油燈前招搖,琴聲,勾魂的聲音飄過來,象遊蕩的靈魂,在尋找歸宿,琴聲咿呀成曲,一般人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但那纏綿的勁,撕扯不清的糾結,在心靈激越,一般人只有耳福,沒有眼福,更談不上一親芳澤,傳說,豔名的傳說,招蜂引蝶,一塊大洋掉在水裡會叮噹,扔進畫舫,是落在桶口,下面有個棉墊子,聽不到任何響聲,桶滿心不滿,常常讓那些飄在江上的人,急得搓破雙腳,象大馬猴騷情時,抓耳撓腮。

俏玲瓏有個貪嘴的爹,有酒即成,他是一塊橋板,雖朽不斷不裂,踩上去軟軟如繩,讓人心驚肉跳,這是一道門坎,不從他這兒過,你離消魂還遠著呢,除非你是隻不偷腥的貓,男人飄泊在外,心早已經浮躁羶癢,那種癢在心裡,夠不著,?不著,那個難受,不是病,象病比病更折磨人,問天下男人,幾人能扛?何人不醉?酥癢在皮肉裡,你忍不住,越抓越癢,有點兒越渴越吃鹽的意思,寂寞太長,相思太苦。

琴聲宛如一把把黴透的米,被撒進江裡,幽怨加上憤怒,還有幾多無奈,失意,苦悶,釀成酒,聲音象個醉漢,跌跌撞撞。

俏玲瓏是撫琴高手,時而蒼涼,時而激越,聽進去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