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裡平時熱鬧非凡,那些住在這裡的人,會忙裡偷閒,站一站,聚一聚,張家長,李家短,你來我走,這會兒跑得空無一人。

“這他媽人都哪兒去了?”陳仲秋三天兩頭出現在黃花甸子上,看看蒸蒸日上的太陽,想想都美:怎麼啦?怎麼啦?不服氣,是馬子,是鏍子,拉出來溜溜,他才是這片土地上的主子,黃興忠雖腳底下抹油溜了,林梅還在,隔三差五,在興致好時,他一樣可以敲開一直緊閉黃家大院的門,隨便走,隨便看,老女人林梅得給他倒茶讓座,看著他前呼後湧、耀武揚威,帶著一臉巴結地笑。

陳仲秋會坐到暖屋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一邊把茶吸咂出聲來,一邊看著土沾塵染的傢俱,無限憐惜搖搖頭,曾經如此熱鬧,如此興旺發達的黃家大院,在歲月的長河中,一點點敗落下來。

“黃興忠那老東西,最近沒有回家?”

“自從走,就一直沒有回!”林梅不卑不亢說。

“這麼大個院子,沒了人氣,陰氣太重,小心哪天說不定就有鬼出來!”他捻捻下巴上幾根長出雜色鬍子,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人。

他這是幹什麼?林梅看不懂,也看不透,通常走這兒,一抬腳,就到楊堅強那兒了,能坐上半個時辰,林梅會靠在黃家大院的牆上,直到這個無賴離開楊堅強,楊把他送出來,並且不卑不亢看著林梅,扭頭進去,林會索然無味退回去,把黃家大院再關上。

“大是大隊長,我們此次行動,鎮是鎮長知不知道?”張志清湊上前,扭頭看見衰老不成樣子的張一山,懷中抱著褪了色的柺棍,眯縫著雙眼,假寐狀靠在牆上,這老東西,壽命咋這麼長?怎麼也有九十歲了吧?在他的記憶裡,張一山已經很老了,老得快拉不下屎了,其實張還沒到七十歲。

“這關你屁事?少在這兒放屁,土木鎮沒有你我兄弟罩著,早他媽亂成一鍋粥了,有些事,我們完全可以內部掌握,再說:這也是本人職責範圍內的事,城防司令豐臣惠子小姐不是前來土木鎮視察時說過:我們聯防隊雖駐紮在土木鎮,但我們獨立於城鎮,隸屬於警察局管轄,維護本鎮治安,責無旁貸,順帶幫助皇軍催糧催款!”

“對!對對!老東西還沒死呢,怎麼也有九十歲了,這不是浪費糧食嗎?”王三木啐了一口痰。

“活瞎了,土木鎮上人都活瞎了,眾人皆睡,他獨醒!”眼屎亮黃,象玉米糊糊粘在眼角,“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想起黃興忠十七歲那年,把驢拴在他家窗欞,晃如昨日,太陽一曬,那種臭烘烘、騷烘烘的味,就瀰漫開來,不用吸鼻子,也聞得見,別人噁心,張一山偶爾調過臉,在風縫中聞得見,鼻子起二節。

“老不死的,說誰呢!?”劉鐵牛自從參加聯防隊,日月就過得嶄新起來:過去看不起他的人,開始巴結他,一直對他吆五喝六的老丈人,開始破天荒喝酒會叫上他,有時還給他敬菸,誰說馬蹄靴子,不可以倒著穿?

“我自言自語,我在自家門口,管得著嗎?”張一山老了,一臉皮囊,腰彎得象蝦公。

“嘿!嘿嘿!你個老東西,屎尿一褲襠,連個人種也沒留下,你還牛氣上了!跟你一般大的,早他媽到地下聽地狗喊了,你咋還在這世上活受?你他媽到底留戀什麼?我浪費一顆子彈,送你去老家得了!”劉鐵牛舉起槍,把槍栓拉得嘩啦。

“別介!”陳仲秋把紙扇壓在槍上,“你瞎呀,你沒見他一臉土色?這是要死的象徵,你看他腿腫得,一如棒槌,三腫三消,把腿翹,說說,老東西,你胡沁的是什麼意思?”

“我說什麼了?我忘了!”

“走吧!我等著,看著你死,等著你葬!”劉鐵牛收了槍。

佘傳忠仰臉看見噴薄而出的太陽,眩目,晨鳥,浮世的清風,和著潮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