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裘家和杜縣尉可能帶來的威脅,蘇鶴不怎麼在乎。

他當這個官雖是為了躲避西明寺僧人的麻煩,但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不可能放任縣裡有人謀算百姓田產,還對鬧出人命視而不見。

果不其然,剛一回到縣衙,杜縣尉就來找他了。

杜縣尉是個三十多歲的大漢,嘴角兩撇小翹胡,他一進門,看見正在喝茶水的蘇鶴,不由得出言諷刺道

“蘇縣尉,好自在啊!”

蘇鶴手裡端著茶碗,向杜縣尉點頭致意。

“杜縣尉,發生甚麼事了?”

“裘家人鬧出了人命,你抓便抓了,跟苟里正有何干系?無憑無據,把一村裡正拿進刑房,蘇縣尉這是想做什麼?”

蘇鶴放下茶碗,慢條斯理道:

“苟里正轄下出了人命,本就應當進刑房參與問詢,且我問其牛大春家中田畝數量,他竟答不上來,可見何等失職,所以將其帶回審查。”

杜縣尉毫不客氣地坐下,厲聲道:

“縣內百姓授田詳情,乃戶曹之職責,恐怕不是蘇縣尉該問的吧?”

“況且,朝廷為避免縣衙官員暗中操縱田畝買賣,早已將清丈田畝之權收歸上州,莫說蘇縣尉,就是孟縣令也問不得!苟里正不答,又有何錯?”

蘇鶴笑道:

“杜縣尉,你莫唬我,天下其他縣的田畝清查自然由州郡負責,但長安縣是京縣,哪裡有什麼上州?”

“無論如何,我才是分判一縣法曹的主判官,縣裡刑罰由我裁定,杜縣尉若有不滿,大可到孟縣令跟前分說分說。”

“……你!哼!”

杜縣尉惱怒不已,拂袖而去。

而此時苟里正顯然禁不住刑房的一通嚇唬,尚未動手,就主動交代了牛大春家中的田畝數量。

於是,蘇鶴便和高莽等人再度押著苟彪回到東村,眼看著他從家裡翻找出東村一里的戶籍記錄。

像這種文書記錄,一般都是縣裡戶曹備一份,而里正本人也要收藏一份,以待隨時使用,畢竟每年裡正催繳稅賦的時候,總不能都先去縣衙討要轄下百姓的戶籍文書吧。

苟里正哆哆嗦嗦地把文書奉上,蘇鶴接過這卷黃皮紙,翻閱起來。

一里不過百戶,很快就找到了牛大春家。

“戶主牛大春禮載二十四歲,白丁,下下戶空,課戶見輸。”

“合應授田一百零一畝,八十七畝已授田,二十畝永業,六十七畝口分,一畝居住園宅;十三畝未授。”

牛大春是白丁下下戶,既非官僚、貴族、僧侶,又無軍功在身,自然不能免稅,所以是“課戶見輸”。

而應授田百畝只得八十七畝,也是正常之事。

在蘇鶴記憶裡,景雲年間還算好,待天寶年間之後,唐朝境內可供新成丁百姓授田的土地是越來越少,不得不進一步壓縮每人實際授田的面積,直到最終均田制的崩潰。

到那時,實授土地能有應授土地的三分之一,都算是運氣好了。

大乾律法規定,百姓對口分田只有耕種權,無所有權,人死後就要收回,而永業田則是可以代代繼承之田。

雖然朝廷原則上嚴禁永業田買賣,但原則總有例外,百姓如果確實有賣田的需求,官府也不會攔阻。

翻看著牛大春的戶籍記載,蘇鶴有些疑惑:

“牛大春家裡只有二十畝永業田?”

這點田,值當裘家動手殺人麼?分明有很多更好的辦法。

苟彪低聲道:

“回縣尉,牛家一戶只有牛大春一口,所以文書上只有他的記載,但其祖上三代有些資產,也曾購置過別家田畝,加之這三代本人的授田,合計為牛家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