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瑩幽幽嘆了口氣,道:

“三年前,祿族叔曾與安祿山做過一樁生意,祿族叔帶人東奔西走,耗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將范陽那邊要求的器物湊齊,可安祿山這筆賒賬,直到今天都不曾會鈔。”

“祿族叔還曾來信與我,信中後悔當初沒有聽師弟你的話,令族裡損失了海量的資源。”

蘇鶴好奇道:

“師姐可知安祿山都要了些什麼東西?”

公孫瑩回想了一下,掰著手指數道:

“最多的就是雲夢宗的北極元磁手環,此外還有回元宗的丹藥、天劍門的法劍、披甲派的法甲以及一些法陣的陣盤。”

列舉完後,公孫瑩吐了吐舌頭,眨眼道:

“這些東西總計有幾百萬貫呢,安祿山一文未出,都是由公孫氏族裡先行墊付,這麼大一筆錢,饒是亨運錢莊開辦了這麼多年,也不免有些傷筋動骨。”

蘇鶴看著公孫瑩小臉上難以隱匿的笑意,心道:看女郎這神色,就知道那次虧損實際上也沒傷到哪兒去。

“師姐,覺得安祿山其人如何?”

公孫瑩想了想,評價道:

“很有能為的一個人。”

“我聽說他早年是蠻族奴隸出身,卻憑藉左右逢源一路攀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修行天賦也是極佳,短短几十年,就從一介凡人突破至開元境大成,距離武道七境先天境只差臨門一腳,很是厲害。”

“那師姐可認為安祿山有沒有反意?”

開元年間,安祿山曾經有幾次回京述職,公孫瑩是見過其人的,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蘇鶴便湊到公孫瑩的耳邊悄聲說道:

“那煩請師姐尋個時機與貴妃娘娘談及此事,求娘娘勸說陛下,安祿山日後必反。”

公孫瑩平靜地看著蘇鶴,少頃,她突然語出驚人道:

“師弟既然有心這天下蒼生,為何不直接誅殺了李隆基,或是威逼今上退位,一如太上皇李旦故事,再另外扶持一位新君上位,如此無論是肅清朝堂,還是限制邊將,不是都簡易的多麼?”

不必驚訝,公孫瑩本就是世家女子,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在公孫氏眼裡,任何帝王雄主都如汾州的西河一樣,終將逝去。

更兼公孫瑩自小拜入雲夢,始終都過著身處江湖、遠離廟堂的日子,她對現今的這位皇帝自然也沒有什麼忠心可言。

蘇鶴被師姐的這句話震得沉默不語,良久,才開口回答道:

“師姐記得我如今的官職麼?”

公孫瑩笑道:

“當然記得,從六品的工部員外郎,怎麼?”

蘇鶴感慨道:

“節度使弊病雖多,但只要不釀成兵變爆發,終究有瓦解其權勢的可能,但若是一位六品微末之官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逼帝退位,那時,人心就真的分崩離析了……”

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們不會管蘇鶴是何等境界的武修,只會在意他的身份如何。

世家、貴族、士林、黔首,事實上每一個人從其內心根源來說,都可以接受李林甫、安祿山這樣的人獨攬朝政大權,乃至篡位為帝。

但一介庶民出身的六品小官,不行。

如果蘇鶴真這麼做了,結局就是,起異心的人將不止手握重兵的各鎮節度使,天下各州郡的刺史、郡守,胸中都將升起脫離朝廷的念頭。

他行,我們為何不行?

如果拋開是非與個人品性、政治傾向來看,安祿山之反,正是上述人群與皇權的對抗、鬥爭的結果。

只不過,裴寬、王忠嗣失敗了,而安祿山,勉強算是成功了一半而已。

所以,安祿山反叛前,沒有人能夠做這件事,就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