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完了,就去前堂吧。那位張老家主一大早就來府上候著了。”

“他來作甚。”

阿四心下狐疑,江寧鹽商與私鹽販子打得如火如荼,張老家主此時登門,必定有所求。

武德司指揮僉事的身份在冒用下去,遲早會穿幫。

唉,假的終歸是假的,正主不知是否已經取得實質性的進展,淮幫三當家一條命的份量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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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見過大人。”

見阿四走進正堂,張老家主連忙起身行禮。

阿四瞥了一眼堂屋裡擺放著的幾口木箱子,問道:“張老家主,今日不會是送禮來了吧?”

“倒是想給大人送些稀罕物,又怕汙了大人的清名。”

張老家主笑了笑,坐下後繼續道:“這幾口箱子裡裝著的東西,對大人還有些用途。”

“哦?這幾口箱子裡裝著莫非是江寧鹽商與淮幫、官員多年往來的賬本?”

阿四說。

“大人慧眼如炬。”

張老家主拱拱手,小心翼翼地留意著阿四的神情變化,餘光還時不時瞄兩眼面前的箱子。

張老家主的這一番舉動阿四盡收眼底,畢竟賬冊一交,張家與江寧鹽商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部掌握在阿四手裡呢,有所顧慮也符合常理。

“張老家主迷途知返,帶領江寧鹽商棄暗投明,此事管家若是知曉,必定龍顏大悅。”

阿四端起桌上的茶壺,笑著走到張老家主面前,“家中沒有僕人,怠慢了張老家主,還望多多見諒。”

“不妨事,不妨事。”張老家主連忙回道,又從懷中掏出一卷花名冊交給阿四道:“江淮官員受賄的名單及受賄金額,盡皆記錄在此名冊之上,請大人過目。”

“張老家主費心了。”

阿四接過花名冊,坐下一頁一頁的翻讀起來。

“呵,郝通判也在冊。江寧通判郝文通,太平興國八年……辣塊媽媽的,滿江寧上下就找不出一個清官來了?”

人名,官職,金額,記載甚詳,簡直令人髮指。

阿四怒火中燒,殺意遍佈全身。這些人號稱父母官,可所行之事與竊國之賊有何分別。

張老家主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卻也不敢再坐著,起身低首彎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訓斥。

可他失望了,阿四神情平淡,語氣如常。

“早知道江淮的官場爛透了,卻沒想到爛得如此徹底……千里做官只為利,今日總算見識了。”

阿四攥著花名冊,踱著步子,忽然轉身盯著張老家主,問道:“十年寒窗,他們就是為這?貪這麼多銀子,他們一輩子花得完嚒。”

“有些的圖升官發財,有些的沉迷美色,也有些的要個辦事方便。你不貪我不貪,便是給上頭的添堵。就算要給百姓辦點實事,也要顧個人之常情。”

張老家主聽後,苦澀地搖了搖頭。當官的見多的,兩袖清風的大燈籠也未必找得。

“大人,說句歪理,做官與我們這些五行八作有時候也沒什麼分別,既要講規矩立場,也要懂人情世故。”張老家主說。

“歪理?”

阿四冷笑,張老家主的一番歪理,不就是那些貪官汙吏們營私舞弊所信奉的真理的嚒。

“你倒是活得通透明白,把如此燙手的山芋交給我。”

阿四拍了拍手上的花名冊,若是將這幾箱貪汙受賄的證據公之於眾,等同是向江淮這潭渾水裡投了一塊巨石,聲響必定連上京城裡都能聽得到。

“大人有命,老朽豈敢怠慢。”

張老家主笑容停滯,心道他說這話是何用意,難道是怨我辦事太過麻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