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座石獅。石獅旁長著兩株形狀奇特的石松,兩株松樹挾肩握手,猶如一對摯友,枝枝葉葉相互交通,組成一頂綠色的天棚。牌坊後是一條澗水,上面有一座單孔石拱橋,迎面是一道綿延十來裡的圍牆。牆約一人高,刷著赤紅顏料,上面覆蓋著藍色的琉璃瓦。未見殿堂,單是這道圍牆,就給人以氣魄恢宏之感。高大的山門為磚石結構歇山頂,均以漢白玉石砌成,正中嵌著康熙御筆“敕建岫雲禪寺”。山門兩邊,有八個巨大的白粉書寫楷體字,左邊是“佛國生輝”,右邊為“法輪常轉”。走進山門,潭柘寺便出現在視野之中。

它的主要建築天王殿、大雄寶殿、毘盧殿依山勢建在南北中心軸上,左右兩邊則分別為方丈室、祖師殿、觀音殿、楞嚴壇、戒壇、僧舍等大大小小二三十座殿堂。寺院內外古木參天,流水淙淙,僧塔如林,修竹成陰。楊度雖是重遊,面對著這一處莊嚴清幽的京郊第一道場,仍然有濃厚的興趣。他一邊欣賞,一邊留意進進出出的遊人香客,努力尋找靜竹的倩影。

太陽已升起很高了,人越來越多,楊度卻沒有在人流中發現靜竹。她真的沒有來嗎?他的腦子裡數十次地浮起這個疑問。每當疑問冒出,他又自己迅速地否定了:這樣可愛的女兒家,怎麼會失信呢?何況是她主動約我的呀!楊度不怨不悔,滿懷激情地邊走邊尋索,嘴裡不停地念叨:她一定會來的,我一定可以找得到她!

楊度順著南北中軸線,不知不覺地走到這個偌大建築群的北端終點毘盧殿。毘盧殿東側有一座碧瓦朱欄、雅緻小巧的精舍,一圈圍牆將它包圍著。這座房子原先是專為康熙修建的,建好後康熙來住過幾次,以後乾隆駕幸潭柘寺時也住在這裡。乾隆之後,嘉慶、道光、咸豐三代帝王再沒來過,房子便一直鎖著,無人居住。同治五年西藏的達賴喇嘛參謁潭柘寺,在這裡住了兩天。自那以後這座精舍便從皇帝行宮的地位上降了下來,變成了貴賓休息之地。先是王爺、貝勒、貝子及其眷屬可以住進,後來住持為廣結善緣,京師中的一二品大員也在這裡住。再到後來,外地來的鉅商富賈,只要為寺院捐上一二千兩銀子,也特許在這裡住幾天。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和尚們從來不出山門,也不知時局的演變,只是從這座精舍房客的變化上已覺察到世風不古了,他們常常搖頭嘆息。年輕的僧人卻譏笑他們不通時務,拿這座現成的房子去賺來銀子有何不可?莫說和尚,連佛祖也食人間煙火哩!沒有銀子,佛祖的金裝如何能更新?座前的油燈如何能長明?

精舍圍牆後面有一塊畝把地大小的竹林,林內修竹叢生,枝葉蔥綠,青翠欲滴。從山頂龍潭裡流下的清水形成一條小溪,穿過竹林。溪水丁冬,給幽靜的竹林增加了幾分生氣。楊度看著輕輕搖曳的翠竹、歡快清澈的溪水,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倘若能在此處住上幾年,也真不虛度一生了!

正流連之際,從竹林中忽然傳出一陣清脆舒緩的琵琶聲來。林中有人!楊度正欲循聲進去,轉念一想又停住了,這麼好聽的琴聲,若是冒昧進去,豈不打斷了?那太可惜,不如在外面偷聽為好!他倚在一根大楠竹邊傾耳聽著。

楊度對於音樂很有興趣,自己也能操琴度曲。略聽一會,他已斷定這是一首古曲,再一聽,他會心笑了,這不就是《 霓裳羽衣曲 》嗎?這綺豔柔曼得近於頹靡的樂曲,讓年輕舉子立時想起千年前大唐宮廷內那壯觀奢華的大型歌舞會,想起歌舞會中的靈魂 —— 那位領舞的貴妃娘娘,想起白居易那首世代傳誦的《 長恨歌 》。琵琶聲輕輕的慢慢的,正是“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忽而又變得急促起來,原來已到了“漁陽鼙鼓動地來,千乘萬騎西南行”的時候。漸漸地,楊度的腦子裡浮出排空馭氣的道士、海外虛無縹緲的仙山、夢魂初驚的太真仙子、七七長生殿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