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計程車族門閥和官宦子弟,要論讀書做學問,文采風流比不上蘇州和兩浙子弟,尤其是出謀劃策,當以紹興師爺為最。

可江寧這片王氣興盛的繁華之地,甭管是何出身,骨子裡天然有一股傲氣,而出身不凡的世家官宦子弟更是有異於常人的政治嗅覺,最喜浸淫權術,一點不比京畿地的大家族子弟差。

只不過江寧的大多數子弟都差了一口氣,自以為通透玲瓏,實則是一知半解。

薛安國的好大兒薛才當為一個典型,倒非說他缺少聰明才智,而是沒有致學嚴謹求真的態度。

心不靜,眼中所能看到的也只是表象變化。

當然江寧年輕子弟中拔尖的並非沒有,石讓便算一個。

在蘇州定居的太平興國五子之一的王應求曾與學生言,“江寧青年才俊之首,當為石總督之子石翰林。”

石讓才學有六七鬥,十歲時也曾寫出“欲攬星辰為佩玉,獨登青雲領風騷”的詩句,不過比狂生楚桷的“神仙多是大羅客,我比大羅超一格”低了一格。

從“翰林”一字,不難看出江東總督石勇對他這位兒子的殷切期盼,可惜石翰林酷愛練武,從小就鑽在江東軍營裡與將士們滾泥潭,同吃同住,練就一副好身手。

石總督見自己的麒麟兒小小年紀就表現出將帥之才,軍事策論頗有見地,便就放任石翰林在軍中鬼混,一邊跟著軍師祭酒習文韜武略,一邊與軍中的將軍們學習衝鋒陷陣。

十多年下來,石翰林頗為爭氣,文武雙全贏得一個少將軍之名,軍中無人不服。

算上這一次去廬州,阿四與石翰林總共才見了三面。

初見時,阿四就格外關注這位與翟榮、宋長文之流格格不入的官宦子弟,沉穩低調,如一隻蟄伏棲息的雄鷹,滿腔藏著搏擊藍天的壯懷激烈。

前往廬州的路上,兩人漸漸熟稔起來。

石讓向阿四問了一個與謝寒衣同樣的問題,朝廷既然決心已定,手裡握著江淮官員營私舞弊,違法亂紀的證據何不乾脆點,直接拿了一干人等問罪便是,如此拖拖拉拉,莫非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南宮義舞劍,所圖為何,阿四也想了許久。

起先他覺得江淮官場牽扯甚廣,朝廷就算要雷厲風行處置一干人等,必定有兩個顧忌。其一,劍若劈得太狠,把趙為民為首的樞相一黨逼急了,會動搖朝廷的根基。

其二,江淮的大小官員千餘人,一同拿了問罪,新任官員補缺也是個難題。稍有處置不當,江淮定然亂成一鍋粥。

而他在這風聲鶴唳的檔口,又借寧紅妝的身份在渾水裡攪局,自然也就擾人視聽了。

可不是嚒,江寧城的火剛點起來,還未形成燎原之勢,他就前往廬州找八竿子打不著的韓家的麻煩,未免太三心二意了。

石勇作為江南東路軍政第一把交椅的總督,豈能不知朝廷的用意,他既然讓石讓摻和自己的事,定不會有意瞞著石讓。那麼,石讓這個時候明知故問,就耐人尋味了。

大炎國主要透過察舉制、科舉制和銓選試判三種手段選拔人才。雖然科舉制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社會階層的固化,提高了官員選拔的公平性,但讀書人基本是各級官吏及地主富商子弟,且每次到京城參加科舉的費用很高,故而這遴選人才之路還是被士族門閥所掌控。

由於士農工商的階層分明,商賈子弟其實不被士族主流所接納,便又只能與寒門子弟一樣,或是依附士族門閥,或是向當世名臣、權貴投拜帖以求謀一個引薦入朝的機會。

瞧著石讓那副意味深長的表情,阿四忽然琢磨出些許滋味來。

與其說朝廷要整頓江淮官場,不如說江淮的世家門閥才是南宮義舞劍的目的。

“五嶽尋仙不辭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