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兩個丫環輪番的走動,擺了兩副杯箸,兩碗臘雞,兩碗臘肉,兩碗鮮魚,連果碟素菜共一十六個碗。婆子道:“如何盛設!”三巧兒道:“見成的,休怪怠慢。”說罷,斟酒遞與婆子,婆子將杯回敬,兩下對坐而飲。原來三巧兒酒量盡去得,那婆子又是酒壺酒甕,吃起酒來,一發相投了,只恨會面之晚。那日直吃到傍晚,剛剛雨止,婆子作謝要回。三巧兒又取出大銀鍾來,勸了幾鍾。又陪他吃了晚飯,說道:“你老人家再寬坐一時,我將這一半價錢付你去。”婆子道:“天晚了,大娘請自在,不爭這一夜兒,明日卻來領罷。連這蔑絲箱兒老身也不拿去了,省得路上泥滑滑的不好走。”三巧兒道:“明日專專望你。”婆子作別下樓,取了破傘出門去了。正是:

世間只有虔婆嘴,鬨動多多少少人。

卻說陳大郎在下處呆等了幾日,並無音信。見這日天雨,料是婆子在家,拖泥帶水的進城來問個訊息,又不相值。自家在酒肆中吃了三杯,用了些點心,又到薛婆門首打聽,只是未回。看看天晚,卻待轉身,只見婆子一臉春色,腳略斜的走入巷來。陳大郎迎著他,作了揖,問道:“所言如何?”婆子搖手道:“尚早。如今方下種,還沒有發芽哩,再隔五六年,開花結果,才得到你口。你莫在此探頭探腦,老孃不是管閒事的。”陳大郎見他醉了,只得轉去。

次日,婆子買了些時新果子、鮮雞、魚、肉之類,喚個廚子安排停當,裝做兩個盆子,又買一甕上好的釅酒,央間壁小二挑了,來到蔣家門首。三巧兒這回不見婆子到來,正教晴雲開門出來探望,恰好相遇。婆子教小二挑在樓下,先打發他去了。晴雲已自報知主母。三巧兒把婆子當個貴客一般,直到樓梯口邊迎他上去。婆子千恩萬謝的福了一回,便道:“今日老身偶有一杯水酒,將來與大娘消遣。”三巧兒道:“到要你老人家賠鈔,不當受了。”婆子央兩個丫環搬將上來,擺做一桌子。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忒迂闊了,恁般大弄起來。”婆子笑道:“小戶人家備不出甚麼好東西,只當一茶奉獻。”晴雲便去取杯箸,暖雪便吹起水火爐來。霎時酒暖,婆子道:“今日是老身薄意,還請大娘轉坐客位。”三巧兒道:“雖然相擾,在寒舍豈有此理?”兩下謙讓多時,薛婆只得坐了客席。這是第三次相聚,更覺熟分了。飲酒中間,婆子問道:“官人出外好多時了還不回,虧他撇得大娘下。”三巧兒道:“便是,說過一年就轉,不知怎地擔闊了。”婆子道:“依老身說,放下了恁般如花似玉的娘子,便博個堆金積玉也不為罕。”婆子又道:“大凡走江湖的人把客當家,把家當客。比如我第四個女婿朱八朝奉有了小女,朝歡暮樂,那裡想家?或三年四年才回一遍,住不上一兩個月,又來了。家中大娘子替他擔孤受寡,那曉得他外邊之事?”三巧兒道:“我家官人到不是這樣人。”婆子道:“老身只當閒話講,怎敢將天比地?”當日兩個猜謎擲色,吃得酩酊而別。

第三日,同小二來取家火,就領這一半價錢。三巧兒又留他吃點心。從此以後,把那一半賒錢為由,只做問興哥的訊息,不時行走。這婆子俐齒伶牙,能言快語,又半痴不顛的,慣與丫環們打諢,所以上下都歡喜他。三巧兒一日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