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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胡亂用些罷!當初在牙婆家,那個燒湯與你洗臉?”養娘耐嘴不住,便回了幾句言語,道:“誰要他們擔水燒湯!我又不是不曾擔水過的,兩隻手也會燒火。下次我自擔水自燒,不費廚下姐姐們力氣便了!”那婆娘提醒了他當初曾擔水過這句話,便罵道:“小賤人!你當先擔得幾桶水,便在外邊做身做分,哭與家長知道,連累老孃受了百般嘔氣。今日老孃要討個帳兒,你既說會擔水,會燒火,把兩件事都交在你身上。每日常用的水,都要你擔,不許缺乏。是火,都是你燒。若是難為了柴,老孃卻要計較。且等你知心知意的家長回家時,你再啼啼哭哭告訴他便了,也不怕他趕了老孃出去!”
月香在房中,聽得賈婆發作自家的丫頭,慌忙移步上前,萬福謝罪,招稱許多不是,叫賈婆莫怪。養娘道:“果是婢子不是了。只求看小姐面上,不要計較。”那老婆愈加忿怒,便道:“什麼小姐、小姐!是小姐,不到我家來了。我是個百姓人家,不曉得小姐是什麼品級,你動不動把來壓老孃。老孃骨氣雖輕,不受人壓量的。今日要說個明白,就是小姐,也說不得費了大錢討的。少不得老孃是個主母,賈婆也不是你叫的。”月香聽得話不投機,含著眼淚,自進房去了。那婆娘分付廚中,不許叫“石小姐”,只叫他“月香”名字。又分付養娘,只在廚下專管擔水,燒火,不許進月香房中。月香若要飯吃時,得他自到廚房來取。其夜,又叫丫頭搬了養娘的被窩,到自己房中去。月香坐個更深,不見養娘進來,只得自己閉門而睡。又過幾日,那婆娘喚月香出房,卻教丫頭把他的房門鎖了。月香沒了房,只得在外面盤旋,夜間就同養娘一鋪睡。睡起時,就叫他拿東拿西,役使他起來。在他矮簷下,怎敢不低頭?月香無可奈何,只得伏低伏小。那婆娘見月香隨順了,心中暗喜,驀地開了他房門的鎖,把他房中搬得一空。凡丈夫一向寄來的好綢好緞,曾做不曾做得,都遷入自己箱籠,被窩也收起了不還他。月香暗暗叫苦,不敢則聲。
忽一日,賈公書信回來,又寄許多東西與石小姐。書中囑咐老婆:“好生看待,不久我便回來。”那婆娘把東西收起,思想道:“我把石家兩個丫頭作賤勾了,丈夫回來,必然廝鬧。難道我懼怕老公,重新奉承他起來不成?那老亡八把這兩個瘦馬養著,不知作何結束!他臨行之時,說道:‘若不依他言語,就不與我做夫妻了。’一定他起了什麼不良之心。那月香好副嘴臉,年已長成,倘或有意留他,也不見得。那時我爭風吃醋,便遲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他兩個賣去他方,老亡八回來也只一怪,拚得廝鬧一場罷了,難道又去贖他回來不成?好計,好計!”正是:
眼孔淺時無大量,心田偏處有奸謀。
當下,那婆娘分付當直的:“與我喚那張牙婆到來,我有話說。”不一時,當直的將張婆引到。賈婆教月香和養娘都相見了,卻發付他開去。對張婆說道:“我家六年前,討下這兩個丫頭,如今大的忒大了,小的又嬌嬌的,做不得生活,都要賣他出去,你與我快尋個主兒。”原來當先官賣之事,是李牙婆經手。此時李婆已死,官私做媒,又推張婆出尖了。張婆道:“那年紀小的,正有個好主兒在此,只怕大娘不肯。”賈婆道:“有甚不肯?”張婆道:“就是本縣大尹老爺複姓鍾離,名義,壽春人氏,親生一位小姐,許配德安縣高大尹的長公子,在任上行聘的,不日就要來娶親了。本縣嫁裝都已備得十全,只是缺少一個隨嫁的養娘。昨日大尹老爺喚老媳婦當官分付過了,老媳婦正沒處尋。宅上這位小娘子,正中其選。只是異鄉之人,怕大娘不捨得與他。”賈婆想道:“我正要尋個遠方的主顧,來得正好。況且知縣相公要了人去,丈夫回來,料也不敢則聲。”便道:“做官府家的陪嫁,勝似在我家十倍,我有什麼不捨得,只是不要虧了我的原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