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揭了起來。他用食指隨意在琴鍵上一摁,發出了一個清晰的音節,那聲音鑽進我耳朵的時候,我竟然沒來由的顫了一下。寂靜的夜裡,那個音節帶著些旖旎的迴音,說不出來的好聽。

周慕辰說:“央曉,你過來。”

我默默的走上前。月光下,象牙白色的琴鍵散發著一股柔和的微光,像是要把周慕辰搭在上面的那根手指融了進去。我嚥了咽口水,他的手怎麼能漂亮得這樣?

“先試試這琴的音準怎麼樣?他們估計已經很久沒用過了。”周慕辰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很自然的坐到了琴凳的一邊。

指尖觸到琴鍵的瞬間,我被那柔和的涼意激得低嘆了一聲。這是一臺質感非常好的鋼琴,雖然我彈過的鋼琴並不多,但這也不妨礙我在彈出第一個音節的剎那就愛上了它的音色。從琴蓋上的灰塵來看,它確實是很久都沒用過了,但還能保持這麼好的音準和音質,只能說明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者們用的東西那真是不一般的上檔次。

我試了幾個音之後就停了下來,讚歎道:“真是好東西。”

周慕辰撐著頭,笑得有些得意,說:“你要不要先練練手?”

我想也沒想,就已經摁下了那首折磨了我童年幼小心靈一百遍一百遍的《致愛麗絲》。童年陰影果然是不可小覷的,自從我爸媽徹底明白我連上縣城禮堂都有點困難之後,我就整整四年再沒摸過琴邊。如今再這麼彈下來,竟然一個音符都不帶錯的。要當時考級的時候能有這發揮,說不定我就奔著維也納去了。

不過現在的心情卻和那時候完全不一樣的。我深深的記得,那時候只要一坐進考級教室,我就心無旁騖的只有一個目標:趕緊把那曲子彈完!在這個目標的驅動下,《水邊的阿狄麗娜》生生被我彈成了火裡的特種部隊,鏗鏘有力節奏昂揚。我一走出考場,老師就在旁邊扶額長嘆:“央曉,你是趕著彈完了回家去挺屍嗎?”

但現在,我卻只想慢一些,再慢一些……直白一點就是,矯情一些,再矯情一些……我想我這輩子能想到的最矯情的話就是:我寧願那一刻就是永遠,讓他深邃的目光再也不要從我身上移開……

但,還沒等我把這矯情的句子畫上一個句點,一個啼笑皆非的聲音就掐掉了後半截的抒情:“我只叫你練練手,沒叫你開演奏會,你是準備彈到什麼時候?”

琴音頓止,一切美好的幻想全部消散。我窘迫的按著琴鍵,指尖僵得跟冷凍雞爪一般。

我壓根不敢轉頭看周慕辰到底是什麼表情,只覺得他目光灼灼,快要把我的腦門烤出一個洞來。

“你以後還是別在人面前彈琴了。”周慕辰的聲音裡忽然帶了一股濃濃的揶揄,“頭晃得跟踩了電板一樣,小腦不發達一點的都要被你晃暈過去。”

我絕對聽見了自己臉部血管爆裂的聲音!還是全方位地毯式的那種!他要不要這麼直白,要不要這麼犀利啊!

“喂,開個玩笑,要不要臉紅得跟要滴血了一樣啊?”周慕辰的聲調微微有些上揚,此話一出,我更是恨不得把臉貼到地上再也不起來。

聽得出來他心情好得無以復加。這到底是個什麼生物啊?平時臉板得跟冰櫃似的,那誰的冷笑話講得工作室的人笑翻一片,他卻允自巋然不動,現在三言兩語把人弄得快憋出內傷來,他就高興了!

“你,你還要不要聽那配樂啊?”我拔高了聲音故作正經的吼了一聲。這丟人實在丟到家了,再不轉移話題我的體溫肯定得把自己燒死。

周慕辰聳了聳肩膀,用手指了指琴,那意思是叫我可以開始了。

我這才穩了穩心神,把那譜子在心裡過了一遍,伸手開始彈奏,我這憋了半個月不知曠了多少節課才擠出來的大半首“曠課之作”。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