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徐道來:

“我乃倫嶺孔氏家主摯友,皇上年少時,曾去倫嶺求學,原受君父之命,請尊孔氏家主為太子太師,但見我立於倫嶺之巔,執卷俯首,便先授我官位,又逢孔氏家主重病纏身,難以出山,便親筆著墨一封,強薦我為官,就這樣由我出任翰林院掌院學士一職,那時我初入仕途,日益得寵,威望、人脈、權勢與日俱增,可是就在我最志得意滿之時,韓展業出現了。”

“不,應該說是他發現了可乘之機!他太勇武了,也太有城府了。他一定是嗅到了我教授給皇上的聖明之道、毋疑臣下,所以處心積慮地接近皇上,博取皇上的信任,他費盡心機,步步為營,這個人太恐怖了!”

“沒想到我嚴孝此生授徒無數,卻是將最失敗的一課教給了我最賢明的君主!老夫萬死難辭其咎啊!”

嚴孝說完背過身,輕輕抬手抹了抹淚。

這幾日對林氏風朝的憂傷早已消磨了他本就不康健的身子骨,今日一番發洩之言,更是勾起了深埋心底的悲愴。

他有罪,他將一國之君教導得太仁善了!

可每至深夜時,他又倔強地想為自己辯解。

他沒罪,君主肩上揹負著萬千黎民的姓名,他一怒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嚴孝擦乾了淚才轉過身來,他走到石桌前,緩緩拿過桌子上的行李。

褶皺的手背將其掀開,指尖動作溫和地拿出了一塊靈牌。

木製的牌位並不會很涼,可嚴孝的手指觸上去的時候,像是摸到了一塊寒意徹骨的冰一般,指尖瑟縮了一下。

旋即佝僂的肩背隱隱顫抖,剛止住淚的眸子又縈繞了一層淺淺的霧氣。

曾永忠看到了上面的字,是遒勁有力的小楷寫上的“穆風帝之靈”。

嚴孝輕輕摩挲著“穆風帝”三個字,他雖教導過皇帝數月,但自林放逸登基之後,便沒再喊過他的名諱,如今更是不會對他不敬。

冬寒未過,春雨不來,凋零的枝葉看著比往日還要清冷幾分。嚴孝的背影看著卻是要比這刺骨的寒風涼上幾分。

魂魄雄毅長身立,已許家國無懼死。

功名難計君恩厚,既赴九泉又何妨?

“小將軍,有一言吾終身服膺,以為名言也,不知小將軍願垂聽否?”

曾永忠正色道,“嚴大人請講,晚輩願洗耳恭聽。”

“為人臣子,縱然手執尺寸之柄,亦不能做九閽之虎豹。孩子,你要記住啊!”

曾永忠抬眸望著他,和他目光相撞時,只覺得那雙不復年輕的眼睛裡彷彿還在燃燒這兩團熾熱的火焰。

這炙熱的目光令他一介武夫都自慚形穢,直叫他感到無所遁形。

他深吸一口氣,才道,“晚輩知曉,多謝大人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