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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時候,他們是很恩愛的。”
聶謙無言地聽著。
“她其實算是很疼我了,離婚以後還時常瞞著我爸爸,給我買衣服,或者硬塞給我錢,生怕我生活得不好。”
這一點聶謙也能看出來,那女人雖然口齒利落,和女兒針鋒相對,沒有親呀抱的尋常親熱,可是話裡話外流露的全是關心。
“他們都對我好,都是好人,可是沒辦法生活在一起。”
“好人和好人生活在一起,一樣有可能是悲劇。”聶謙聲音平淡地回答她。
第七章(上)
聶謙一直陪甘璐坐到甘博被推出手術室送入病房才走。那天以後,聶謙與甘璐再偶爾遇上,會相互點頭打招呼。暑假轉眼過去,甘博痊癒出院,聶謙回北京上學,甘璐升入高三,他們並沒有相互聯絡。
醫生說甘博這次胃穿孔導致消化道出血,和他長期酗酒有密切關係,同時醫生鄭重警告,他身體的其他指標也不樂觀,再這麼喝下去,被切除了一部分的胃會繼續受損不說,得肝硬化、肝腹水甚至肝癌的可能性會越來越高。
甘璐以前憐惜父親鬱郁不得志,沒太管著他喝酒,只要求他不要動不動喝到爛醉程度就可以了。聽了醫生的話,她再回來查過資料後,當著甘博的面,砸了家裡所有的酒瓶子,同時對他說:“爸爸,你選吧。你要繼續喝酒,我只好離開這個家,去跟媽媽生活,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
她早已經拒絕了經濟狀況明顯好過父親的陸慧寧接她過去,也從來沒拿這句話威脅過父親。甘博知道女兒不是隨口說說,終於答應開始戒酒。
接下來這個街區開始大規模拆遷,甘博住習慣了這裡,與女兒商量後,選擇了接受離得不遠的一處已經落成的還建公寓;而遠在北京的聶謙強烈堅持讓他父母選擇了貨幣補償,然後去另一個新區買了房子。
到了冬天,人們陸續搬走,那一帶成天出沒著搬家公司的車子,夜晚亮燈的人家漸漸減少,甘博每天都去他們的新家監督著簡單的裝修。這天甘璐從學校回來,眼看著聶謙那個龐大的家門口也停了一輛卡車,他父母正指揮工人往外搬東西,她停住了腳步。
聶謙提了一個箱子走出來,皺眉說道:“這些破爛扔了吧,留著沒什麼用。”他指的是幾件樣式陳舊而且破損的傢俱,但他媽媽顯然捨不得扔,堅持要工人往車上搬。他一臉不耐地站開,卻看到了甘璐。
蕭瑟陰沉的冬日,滿眼都是零亂狼籍、人來人往,他們視線相碰,甘璐微微一笑,先開了口:“你要搬走了嗎?再見。”
聶謙本來想徹底與這個他從小到大都莫名厭惡的地方告別,再不回頭。然而那一刻,看著對面立在寒風之中的秀麗女孩子,他突然意識到,至少他並不想跟她說再見然後不再不相見。
他匆匆拿紙筆,寫了自己的手機、郵箱遞給她:“把你的號碼給我,我們有空聯絡。”
他們的聯絡並不頻密,甘璐面臨高考,根本沒空閒上網或者聊天,偶爾通一次電話,兩個人卻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聶謙鼓勵她好好考試,她唯唯答應,放下話筒,各自都有點惆悵,又有點隱秘的興奮。
甘璐一邊照顧父親,監督他戒酒,一邊備考,然而戒酒談何容易,她實在沒法做到專注。那時高考仍然是七月,正是本地炎熱如火爐的時間。考場內儘管有風扇,可是攪起來的只是呼呼熱風,居然有一個考生因為抵不過緊張和高溫雙重夾擊而中暑昏倒,被醫護人員抬了出去,更增加了考場內外的緊張氣氛。
考試完畢出來,滿眼都是迎上來問長問短的家長。甘璐喝著甘博拎過來的冰鎮綠豆湯,眉開眼笑,她想,發揮似乎不夠理想,可是不管考得怎麼樣,總算度過了人生一個重要關口,接下來可以好好玩玩了。